想是这么想,但韶音还是举起了手,对先生道:“请先生予我片刻方便。”
“去吧。”先生如今对她态度好多了,和蔼地点头。
韶音牵了匹马,径自出了宫。
从去年开始,他们就学习骑射功夫了。韶音虽然年幼,但骑术相当合格。
少女如花苞一般柔软而逐渐抽条的身体,稳稳坐在马上,一路出了宫,往公主府行去。
“音音?你怎么回来了?”
长公主还没收拾好情绪,就见女儿掀开帘子进来,颇是吃了一惊。
她以为女儿听到和离的消息,为此来问她,不禁有些无措和紧张。
她自认为没有做错,可是面对逐渐长成的女儿,仍旧忍不住提起了心,担心她的责备和不理解。
“我上着课,忽然感到心口疼。”韶音说着,缓缓走近了她,如以往那般偎进她怀里,仰头看着她说:“娘,我一路骑马过来的,我不是逃课,只是担心你有事。你没有事吧?”
长公主怔住。
女儿的话流淌如耳中,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良久,那一个个字所拼凑成的话,所代表的含义,才终于汇成了河流,聚成了汪洋,咆哮着冲刷她的内心!
“音音心口疼?”她低头,掌心按在女儿胸口上,“现在还疼吗?以前不舒服过吗?”
韶音摇摇头,有些害羞地埋进她怀里:“我也不知道怎么啦,忽然就难受,然后就想起娘了。”她抱着长公主的细腰,有些不好意思:“娘没事就好啦。”
她委婉地表达,她跟她母女连心,她刚刚被靖安侯欺负,她感受到了。
长公主此刻心潮起伏,说不出的感动积蓄在心头,喉头动了动,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勉强没在女儿面前失态。
仰了仰头,她平复了下内心,这才低头,缓缓说道:“我同你父亲和离了。”
韶音顿了顿,随即平缓地道:“哦。”
长公主微微拧眉,将她从怀里提出来,探究地看着她:“你不难过?”
“我……”韶音垂下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碾动脚尖,“娘,我要说实话吗?”
长公主眉头一挑:“当然!”
韶音便抬起头,神情很是不好意思,但眼底是清冷一片:“我一点都不难过。”看见长公主怔住的面容,她用清冷的口吻继续说道:“父亲心里没有我。他不喜欢我。”
长公主神情愕然!
“他以前只是不大喜欢我,后来我被拐又找回来,娘天天担心我,抱着我哄,一刻也不离开我,但父亲没有。”
“他仿若没有这回事。”
“张氏怀了晨儿后,他更加不在意我,常常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一面。”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喜欢我。但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
她说着,眼睑微微垂下:“我是个很冷酷的人,是吗?”
是,她的确是冷酷的。
没有孩子完全不在意父亲,哪怕父亲不爱她,她也会感到伤心,而不是这样冷酷无情。
长公主才发现,她似乎没有那么了解女儿。
她既心惊,又震撼不已。
脑中不由得回想,过去这几年,女儿都是什么表现?
在被拐之前,或者说她和靖安侯情变之前,女儿会搂着靖安侯的脖子,咯咯发笑。
被拐之后,也就是她跟靖安侯情变之后,靖安侯因为对她有怨,待女儿便冷淡许多。
当时女儿什么表现?她似乎很平静,好似完全没受到影响,每日被她拘着学东西。
再往后,女儿去上书房跟着大皇子等孩子读书,天不亮就走,日暮才回,每十日才休沐一日,跟靖安侯的相处更少了。
可以说,女儿眼中的“父亲不喜欢我”,完全是因为受她连累。
如果她跟靖安侯没有情变,靖安侯不会待女儿如此冷淡。
这一刻,长公主有些心酸。
“不,不怪你。”长公主慢慢揽住女儿,越揽越紧,良久,她缓缓开口,“你有所不知,事实是这样……”
女儿长大了。
长公主原来想等她再大一点,倘若她问起来,便跟她说个明白。
但是这一刻,不知怎么,或许是女儿忽然从宫里回来,或许是女儿眼底的清冷,长公主发觉女儿的坚韧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她足够聪明,又足够坚韧,那么与大人有什么区别呢?
“你会怪我吗?”和盘托出后,长公主低头看向女儿。
摊开之前,她很害怕,但是随着事情一一说出,她反而平静下来了。
“我同你父亲和离,会对你的名声有影响,日后你交朋友,出门在外,或许会受到影响。等你再长大点,可能婚事也会受影响。”
她的女儿,如此聪慧,如此出色,日后看上的儿郎定也十分出众。若是看上世家大族的儿郎,对方拥有抗旨的底气,她可能会求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