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明日冉冉(156)
皇上真正要他做的是见人,见那些他本以为此生无缘再见之人。
“胤禛, 朕近来日夜悬心始终不得寐, 这一闭上眼啊朕就想要是以后再也睁不开了...”
“皇阿玛慎言,您是天子, 自然万岁...”
“你少拿这些话糊弄朕,这是人不是神, 哪能真的千年万年立在这世上, 这儿就咱们爷俩,朕要你一句实话。”
康熙一双鹰眼直勾勾盯着胤禛的眼睛,似是要看进他的心里去。
这番对话之下的凶险胤禛自然是明白的, 也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他在心里默默过了无数个滴水不漏的答案。
“朕想问问你,朕要怎么做才能在身后护住太子?才能护住朕所有的儿子?”
果然来了,胤禛心里一空,条件反射般地下跪,那些“不敢妄言”之类的场面话都不用过脑子就到了嘴边。
但他终究忍住了没有开口,暮年帝王鹰隼般地眸子钉在背上如有千斤重,两厢沉默里胤禛艰难地抬起头对上皇帝的眼睛。
在没什么比浑浊的眼珠更显老态的了,康熙坐在上首,以手扶膝,明黄色的龙袍上五爪金龙的铮铮神采更衬得他外强中干、有心无力,只剩下那靠权力、气场硬撑出来的威严。
胤禛望着他,好像看见了上一世灯尽油枯之时的自己,那时他身边只有苏培盛一个奴才陪着,倒不是儿子们不孝顺,是他自己不想见他们,尤其是弘历...
为什么呢,就因为一见到他就会想到这是自己的继承人,也是取代者,明知道他不会将自己的全部政令延续下去却又无可奈何,那时在他眼里,他是新君更甚于亲子。
“皇阿玛”胤禛闭了闭眼,开口道:“儿臣以为若有朝一日新君继位,最先要考虑的便是如何稳住局面,尽可能平顺地将权力过渡到自己手里,兄弟手足,戮兄之痛更甚于断手,太子二哥地位太特殊,若想平安度日,须要废的彻底...”
说完又重新将额头贴在了地面上,完全臣服的姿态,却不会再让他感到任何不适,他的父亲老了,面对年富力强的儿子心中充满了不安,他不在乎用一些虚礼安抚他一二。
毕竟他终究还是选择了他。
康熙一番话几乎是明示了,上辈子他是在皇上死后才和众兄弟一起从隆科多手里接到遗诏的,这辈子皇阿玛却提前借着侍疾的由头将他拘在宫里,要的不过是一个保证。
是个他那些兄弟们要的保证,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太子,这个亲手养大、亲自教导的儿子即使犯了大错他还是最放不下。
“好!好!好!”一阵落针可闻的沉默过后,康熙连说了三个好字,还要再说什么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偌大个宫殿只有他们两个人,胤禛连忙起身端了杯温水递到皇上嘴边,一手在背后顺着气。
摸到康熙背上脊柱的触感时,他猛然觉得心里一酸,手下力道不自觉放轻了几分。
胤禛一向最能自持,喜怒不形于色,如今少有的情绪外露,让康熙也觉得心里柔软了不少,他本是气恼的,胤禛的话无异于在威胁他,不把太子废彻底就保不了他的平安。
但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就按你说的办吧,朕会下一道旨把太子从毓庆宫里迁出去,言明永不复立,无论将来如何都不准他继承大宝。”
胤禛听罢想解释几句,他与太子一起长大,兄弟情谊不是不深厚的,皇帝这防贼一样的态度让他暗暗觉得有些着恼。
“二哥是明白人,众兄弟也不是不念及手足情谊之人,皇阿玛无需多虑了。”
康熙却看着他不说话,许久笑着摇了摇头:“朕就当你是许诺了。”说罢摆了摆手叫他下去了。
有了惊心动魄的一遭后,康熙似乎恢复了往日情态,不再留人侍疾,第二天一早就把他轰了出去不再见了。
胤禛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思绪纷纷杂杂,他少有这样不平静的时刻,他是有理由怪康熙不信任的,上一世太子在郑家庄锦衣玉食到寿终正寝,死后亦有哀荣。连子嗣都多有照拂。
但这理由又似乎不那么站得住脚,皇阿玛担心的对,想想老八老九的下场,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从不是宽厚之人。
“刻薄寡恩。”,胤禛转着佛珠闭着眼,轻声开口道,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旁的什么人。
下马进了正门,庭院里的海棠花已经开了,这才想起自己这一走竟也有些时日了。
他想起弘历,不知上辈子的弘历被垂死的自己拒之门外时是不是也有自己如今的委屈,也不知道这一对父子之前,是老的更无奈还是小的更委屈。
心里有事,脚下却不停,不是回正屋的路,直接去了东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