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95)
晏江引直起身子,看着裴烨说道:“你将东西拿出来。”语气有些虚弱,却透着不容置喙。
“殿下所指何物?”裴烨显然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晏江引抬手拽了拽裴烨广袖的袖摆:“方才放进去的东西,你拿出来。”
“……”裴烨仍旧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慢慢的从袖中摸出东西,递到晏江引面前,“殿下要这作甚?”
晏江引没说话,犹豫着伸手拿过来,刚过手便飞快的丢给了裴烨身后的阿青,仿佛捡拾一个烫手的山芋般,然后他迎着裴烨疑惑的视线,说道,“我不喜欢你拿着它。”
裴烨不明其意,恍惚中却从少年异常漂亮的脸上,读出了类似于撒娇的情绪,不自觉的抬手摸了摸鼻尖,继而对阿青道:“这东西你好生保存,届时我写封信件,你一并寄到容小侯爷手中。”
“是,公子。”阿青应了一声,小心的将瓷瓶收起。
裴烨看了看地上的人,沉默着掏出一个火折,又倒了些东西在他身上,就着男子斑驳衣衫的未湿处,点着了他的尸体。
越燃越烈的火光,在吞噬男人尸身的同时,也照亮了半边的幽谷,端看这人身手姿容,生前想必也是个厉害人物,却不知为何落得如今这般,丧神失智,行尸走肉的地步?这样活着毫无尊严,还不如一死了之,如此说来,倒也是一种解脱了。
当最后一息火星暗淡下去的时候,随行士兵已处理好了所有杀手的尸体,一行人又继续往前赶路。
裴烨不知道,在他们走后,两个人影恍如夜魅一般从隐蔽的树丛后转了出来。
“真是可惜了,这把‘刀’磨出来可费了我不少心血,竟就这么被折了!”站在前面的男人,幽冷的视线落在那燃烧殆尽的一堆骨灰上,眼中透出阴毒的光。
“那么,接下来我们怎么办?”站在这人身后的人问道。
“按计划行事,就算不能让他们有去无回,也要尽可能拖住他们的脚步。”
……
连夜赶路,第二日辰时,众人又重新上了官道,行了一段,前方探查消息的人回来,报说是山体坍塌,阻断了前路,且看道路毁坏的程度,怕是一时半会儿难以修好。
进城的路,除了过官道,还有一条小路和一条稍微宽阔的大路,他们这一路押送物资,车马颇多,小路根本无法通过,唯一的选择,便只能走那山道了。
裴烨细思片刻,扬声道:“全体队员听令,调转方向,原路退回五里外,改道而行。”
晏江引也看出这事不简单,方要出声询问,裴烨已策马靠近了来,对着晏江引低声说了句什么,少年面色微微变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过来,点了点头。
五里路说远不远,说近徒步也是要耗时不少的,行到半途,晏江引突然体力不支,身影一晃从马上直直栽倒下来。
“殿下——”身后众人一声惊呼,靠的最近的裴烨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接住,放到了自己马前,一番探查之后,裴烨面色愈发严肃,语气中透着明显的担忧,“全体加速前进,寻客栈稍做休整。”言毕扬鞭策马,坐下骏马长啸一声,急速飞奔出去。
晏江引双眸紧紧闭着,在人看不见的地方,睫毛微微颤抖,少年清瘦的身子软软的靠在裴烨怀中,感受着那宽阔胸膛传来的温度,心跳骤然失了街拍,胸腔里仿佛掉进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
裴烨方才让他这么做,晏江引没多想就答应了,此时猛被这人揽在怀中,情绪有些难以自控,不知费了多大力气才压抑住自己紊乱的呼吸,朝夕相对五载,这样的亲近,他们从来不曾有过,晏江引当时懵懂,很多事情堪不破,可上次温泉洞中,却让他陡然洞察了一丝自己的心意。
他虽还不及十四,可在那样的环境中成长,内心的敏感和早熟,却使他远比寻常孩子更明事理,这份感情于他而言,尚是迷惘的,始终笼罩着一层薄雾,无法看的真切,但喜欢的心情自来不是复杂的事情,晏江引只知道,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时刻牵动着自己的心,自己不喜欢看到他对旁人的亲近,害怕他对自己的疏离,希望他永远都陪在自己的身边……
那时候脑海里忆起母妃曾说过的话,他就想,这样的心情,不是喜欢又是什么,可即便拨开云雾陡见了几分清明,迎接他的却不是甜蜜欢喜,而是满心的恐惧与惶惑——这个男人淡漠威严、拒人千里,他心中装的是家国天下,故而为此殚精竭虑的栽培自己,可若让他知道了自己的心思,他会如何看待自己,会不会因为愤怒与失望而一走了之,从此不再相伴自己左右,若那些关心爱护和倾心的对待都成镜花水月,一朝离散,晏江引无法想也不敢想象,面对这份求不得,他不敢赌,便想着深埋心底,想着终有一天会过去,可这一刻,不过是同乘一马,竟已让他心绪这般……蔓生的情愫在不知名的地方生根发芽,极速滋长,待他察觉之时,已是盘虬纠绕,挣脱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