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正松絮絮叨叨:“都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要是这医最后被推荐去了儿科,那推荐人简直是五雷轰顶,老秦这次碰到个小学五年级的娃娃,癌晚,他对人还挺上心的,回家以后不断的翻医书,想着给人续命,可惜只是徒劳。”
“肝胆和肿瘤的两个老主任联手给孩子做手术,才开腹就看见满肚子肿瘤,最后只能关腹腔,说是救不了,老秦当时配台,受了刺激,回来就请假了。”
“成年人的生老病死其实有点命数的意思,但那小孩只是没出山的太阳,听说学习挺好的,还没来得及发光呢,人就要没了,我将来毕业也不去儿科,还是耳鼻喉、眼科之类的安全点。”
说到这里,这个方脸的大个子也红了眼圈。
医生治得了病治不了命,要说这小病患的父母是拼了命也想救孩子的,治疗的钱已经凑齐,可孩子就是病得药石罔顾,给再多钱也治不了。
这事说来连张珏这种局外人都觉得怅惘,更别提亲身经历的秦雪君了。
只是没想到那位天才医生在学生时代也有过这样迷茫的时候,他后来是怎么说服自己越过这些困难,坚定地在医学道路上走下去的呢?
其中内情张珏自然不得而知,可能是秦雪君休了一个假期,之后便自己想通了吧。
他坐了一阵,突然跳起来去开卧室的门,徐正松都没来得及拦住他。
张珏将徐正松的呼喊抛在脑后,才进门,便看秦雪君靠着墙脚坐地板上,垂着头,周围地板上是散落的医书。
他慢慢上前,蹲在秦雪君面前,见人没反应,就推了推。
“秦哥?”
等会儿,这人是不是在发热?
一摸额头,还真是。
徐正松被召唤过来,也被室友烫手的体温吓了一跳:“嘿,八成是高烧,小玉对吧,你去拿客厅,把冰箱上那个医疗箱拿过来,我要给他测体温。”
他说着就把秦雪君架起,要往床上搬,不过鉴于经常健身的秦雪君有一身扎实的肌肉,运送路途便显得格外艰难。
张珏把医疗箱搬过来时,这哥们正蹲着喘气呢,小鳄鱼便自己找出体温计,甩了甩,顺手往小秦大夫的嘴里一塞。
秦雪君迷迷糊糊的时候,耳边响起徐正松那口山东腔。
.“38.6度,不过我觉得就是愁出来的烧,应该不会被传染,你要觉得怕,我给你拿个口罩?”
有人回道:“不用了。”
室内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一只冰凉柔软的小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秦雪君努力睁开眼睛,就看到张珏趴在枕边,歪着脑袋打量他。
这孩子有一双漂亮的黑眼睛,清澈明亮,含着笑意,他们对视一阵,张珏又用手背贴贴他的脸颊。
“徐哥说你一天没吃东西,现在去给你买粥了,要让你先吃点东西垫垫才能给你吃药。”
秦雪君张张嘴:“对不起。”
“没关系。”
张珏自认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怎么也不会和还在生病的未成年置气。
他哼着歌,顺手给秦小大夫收拾了房间,他将书都捡起放在书桌上,一张书签滑落,上面是一片红枫,张珏拿起一看,才发现这片枫叶是用彩铅画的。
秦雪君蜷缩在被子里,心中的燥郁竟是在悠扬的歌声中平静下来,他还有些惊讶,因为语言天赋只有5的张珏在这会儿唱的居然是一首俄语歌。
他的祖母偶尔也会唱这首歌。
这是一首在04年的俄罗斯电影《长久的道别》中,由波琳娜.阿古列耶娃演唱的歌谣,叫《我的小宝贝》。
别看张珏上辈子是以摇滚为强项,但到底是从小练声乐的,开声乐教室的老师据说以前唱的是音乐剧,但民谣、抒情也会教,张珏的嗓音条件好,后来做了训练生天天练歌,有时能练到肺疼的程度,凭着努力把唱功磨到一线的水准。
身为实力派战将,这辈子除了比赛,他也有被父母继续压着去上芭蕾和声乐课,此时随口哼哼也格外好听。
再后来的事情秦雪君便记不得了,只知道等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室内一片寂静,晨光透过窗帘照进来,那些散落在地上的书被整齐的摆在书桌上,第八版的《内科学》被压在最底下,而在书页的最上方,是一片枫叶书签。
秦小大夫疑惑地拿起书签。
他不记得自己画过这一片书签,可是很快他便发现,这张书签上的枫叶是真的,而书签背面留着一行瘦金体。
京城无所有,聊赠一叶秋。
张珏几乎没和秦雪君说过任何宽慰他的话,可是在这一刻,秦雪君的心却暖了起来。
他突然想起自己最初开始对那位小病人格外关注的原因,在重症监护科中,那孩子很艰难的通过手指比划,要求听英语磁带,经过父母解释,医护人员才知道这孩子的英语成绩不好,他怕等回到学校,成绩会越发跟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