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方才说有主意的,”岁行云是真急了,“帮帮她吧,求您了!她是我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我……”
“主意事有。但即便我说了,苴夫人也未必做得到。”李恪昭长睫微垂,望着杯中圈圈涟漪,轻声浅叹。
岁行云忙道:“您先说说?或许她又做得到呢!毕竟这都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了,她绝非任人宰割的性子。”
“两条路,看她愿择哪头,”李恪昭指尖轻叩杯盏外壁,“第一,舍富贵,得安宁。”
“舍富贵?如何舍?”
“假死。舍弃当下拥有的一切,从此隐姓埋名。”李恪昭不抱希望地摇摇头。
卫令悦名门出身,又做了五年苴公子妻,素循待她再是薄情,也绝不会少了她锦衣玉食、仆婢环伺的富贵安逸。
由奢入俭难,人之常情。
岁行云想想也觉得,至少在当前,卫令悦还不至于有决心做如此壮士断腕的选择。
“那,第二条路呢?”
李恪昭掀起眼帘觑她一眼,忽然换了个坐姿。
他侧在地席上,右肘撑地,长腿看似慵懒交叠,望着对面靠墙的书架,喉间滑动数回,似在踌躇斟酌。
这坐姿避开了与岁行云目光相接,使她只能瞧见他的侧脸轮廓,看不到他的神情。
岁行云被他这突兀的坐姿变换之举闹得心中七上八下,莫名忐忑到头皮发紧:“公子?”
李恪昭半晌不应声,气氛让人紧张到嗓子干涩。岁行云豪饮一大口茶水,两腮鼓鼓含着,一点点往喉间沁下去,极力稳住心绪,没再催促。
良久后,李恪昭握拳抵唇干咳两声,才低低道:“在蔡国正式发兵攻打苴国之前,火速干掉素循,以未亡人身份,带着素玚替他扶灵归乡。”
“咳,咳咳咳……”这主意对岁行云来着实震撼,她真是极尽克制才没喷他一脑袋茶水。
咽下那口茶后,岁行云狼狈咳了半晌,才弱弱确认:“您的意思是让她……弑夫?”
李恪昭斜斜瞄了她一眼,又飞快将目光挪回去继续瞪墙,语气有些冷:“不然呢?如今形势就是如此。她不抢先干掉素循,素循就定会让她死。”
岁行云咽了咽口水:“若被苴国知道,那她不也是死路一条?”
虽说素循不受苴国国君爱重,但他毕竟是公子。若当真死在自家夫人手上,必定引发苴国朝野哗然,届时卫令悦是绝无生机的。
“若素循死在这节骨眼上,只要苴夫人收拾得够干净,是个人都会认为是蔡国干的。蔡国百口莫辩,无论甘不甘心都得背下这口黑锅。届时她要替亡夫扶灵归乡,蔡国不会在明面上拦阻。她是素玚嫡母,归苴后有了卫氏助她扶持素玚,到时什么都是她说了算。”
“这条路。十足稳妥吗?”岁行云被震撼到眼神都有些聚不拢了。
就事论事地说,即便她上辈子戍边御敌,说起来也算“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可于战场之外,她还是习惯收敛戾气,再如何也想不出如此手段。
李恪昭直视着书架,沉声轻寒:“若她运气不够好,素循所留下的后手势力大概会在半道截杀她、接走素玚。此事胜负对半,所以我才说这条路是富贵险中求。”
岁行云两眼发直,呆滞点头,慢吞吞拿起茶杯往口中灌。
李恪昭余光瞥见她好似被吓到发愣的模样,心中百味杂陈,甚至有一丝丝隐秘的委屈。“是你自己要问我的。”
岁行云咂咂嘴,又眨了好几次眼,才魂兮归来一般,盯着李恪昭冷峻侧脸,无限感慨。
“我只是突然想起上个月,在南院与公子喝酒那晚,您说过一句话。啧啧,公子诚不欺我。你们这些人耍起手段来,心眼儿着实是脏啊。”
李恪昭心中倏地一拧。
可那股难受还没来得及成形,就被一种突如其来的蜜软滋味温柔安抚——
“别说,我还挺喜欢你这主意的。听着就解气!真他大爷的解气!”
岁行云放下茶杯,摸着下巴嘿嘿嘿直乐。
李恪昭无声舒了一口长气,低眉垂首,望着杯中叶片浮浮沉沉 ,唇角微扬,如释重负。
当然,解气归解气,这种主意也不过就是口头过过干瘾罢了。
虽与卫令悦相识数月见面却不超过十次,但岁行云与她之间算是很交心的。
以她对卫令悦的了解,卫令悦内里自有其温柔秉性,多半下不去如此狠手的。
或许,还是假死一途较为可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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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白日里要协助叶冉在西院的训练,晚上还要挑灯夜读,岁行云抽不出身去见卫令悦。
况且如今这局势如此敏感,她若贸然前去苴公子府被人知晓,只会给李恪昭带来天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