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一路向下，宋傲稍稍用力，准备剥离那最后一层隔阂，手上动作却忽然一滞。

一直躺着不动的姜衡这时却突然伸出双手，两条胳膊如同铁臂一样，掐住了宋傲的腰，阻止了他的动作。

他双眼上还蒙着领带，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心却瞬间拉远了。

热意上涌的血脉已经开始逐渐归于宁静，旖旎感也缓慢退潮，只留下些浅浅的波动。

姜衡长长叹了口气，呼吸还有些粗重，语气却已经平稳成了一条直线。

“你在害怕什么？”姜衡问他。

宋傲沉默，久久未有回答。

姜衡伸手摘下自己面上遮挡的那根领带，便见宋傲正跪坐在自己身侧，低垂着双眼一言不发。

姜衡坐起身来，一手揽住了宋傲的腰，另一手抚上他的脸颊，又问了一遍，“我感觉你很害怕，所以，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他抬起宋傲的脸，逼迫他与自己对视，在那双混着忧愁和绝望的眼睛里，猛然想起宋傲最初说的一句话。

——“今天晚上，无论我做什么，你都可以原谅我吗？”

猛然之间他仿佛被点醒，前后种种全然串联起来，姜衡第一次觉得自己或许离真相已经只有一步之遥。

“你怕我不原谅你？”

宋傲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却并没有接话。

姜衡又叹息了一声，他放开宋傲的脸，双手环住他的腰，将一个轻到几乎无法感知的吻落在了宋傲的心口上。

“你有决心去取得我的原谅吗？”

宋傲一怔，刚想开口说如果可以，他愿意付出所有努力，然而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他想如何已然显得无足轻重了。

然而视线一个恍惚，眼前的景色却骤然变化，两人身形仍旧紧紧相贴，鼻尖传来的，裹挟着血腥和铁锈味道的空气令宋傲不适的皱起了眉头。

残阳只余一抹，映照在整片断壁残垣之上，不知究竟是夕阳还是淌满了遍地的鲜血将整片视野染成残破的模样。

一把尖刀插在自己的胸口——分明前一刻，那里还是姜衡落吻的位置，此时却被他亲手扎入了一把利刃，斩断了一切。

宋傲视线里清晰映出姜衡的脸，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与时光一同流逝，或许等这一抹残阳最终落入地平线的时候，他也会永远闭上眼睛，再也不见明日之光景。

然而，一抹疑虑却不由自主的从宋傲的心底升起。

这是他一生之中的最后一日，最难忘一日，最不可逃脱一日。

这一日的分分秒秒早就化作了枷锁，深深捆绑着，桎梏着他的灵魂，无论他去到哪里，无论他是否记得，这一日后，他也终究没能获得解脱，而是成了一具背负着枷锁的行尸走肉。

他记得太过于清楚，根植于骨髓之中，扎根于灵魂深处。

他记得，他们曾是战了一整夜，待到姜衡亲手了结他性命的时候，正是破晓晨光之中，旭日东升。

那时他便想，这也就是姜衡的宿命，他终将向上走，摆脱所有人对他的利用也好，攀附也罢，直到走到最高最高的那个属于他的荣耀王座之上。

可此时却分明恰是黄昏时分，遍野横尸，房屋也全部坍塌，昔日繁华无比的帝都星此时见不到一丝光亮，即将伴随着夕阳的沉没而全部陷入黑暗之中。

宋傲想说什么，可一开口只咳出一口血来。

已经开始有些泛黑的血液沿着他的下巴滴落，啪嗒一声坠落在他胸前，姜衡仍旧握在刀柄的手上。

似乎是突然被这一滴血惊醒，姜衡倏然松开握着刀柄的手，以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了宋傲。

两人对视，都在一瞬间看懂了对方——他们恰是同时从那边穿越而来！

惊涛骇浪在心尖翻涌，星辰大海的更新进度怎么突然不受控制的狂奔，竟然已经到了这个情节了吗？！

种种情绪交织奔腾而上，随之而来的还有纷杂繁复的记忆与过往。

两人站在此间，天地之间的种种仿佛都停在此刻，只等他二人做最后的道别。

令人害怕的永远都是还未发生的事情，此时，看着眼前神色复杂的姜衡，宋傲那颗一直七上八下的心却反倒安定下来了。

他终究是仍逃不过这一场死结……但不管是什么原因，他已然有了体验全然不同人生的机会，虽然无法扭转一切，倒也算是偷来了些许快乐吧。

“对不起……”宋傲唇瓣嗫嚅着，轻声道。

他已经得到了从来都不能也不敢奢望的，姜衡的爱，或许还是偷来的，骗来的，难道还要去贪望他的原谅吗？

姜衡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那双手在轻微的颤抖着，不知是因为自己，还是眼前的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