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休养得久了,原本的脱离战乱泥淖,以左右逢源之策寻蓄力之机的策略,演变成了一废废一窝。
富贵安逸,最是侵蚀人心。
想要扮猪吃老虎,谁知最后真把自己养成了肥美而又无力御敌的猪。
北方有漠北,正当梁国举国上下沉浸在“世外桃源”富贵乡里时,竟是忽然出了个不得了的人物,左争右战,一统漠北,而后挥军南下,狠狠咬了梁国一口。
连失十六城的梁国醒了,却再没有脊梁骨支撑他们站起来。
所以他们选择了卑躬屈膝,送公主来讨好漠北。
漠北态度模棱,观此前漠北王的行事作风,恐怕这场和亲便是个笑话。
谁都知道在这个关头被送来和亲的公主,从被选定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一枚废棋,抵达漠北后能够速死已是万幸,更可怕的遭遇,实在叫人不敢想象。
思及此,饶是一向万事不过心的清雅也忍不住思绪飘飞。
想到她郁郁寡欢的母后,想到满门良将,却落得“通敌叛国”的外祖家。
说来好笑,当年被按叛国罪时,外祖家通的便是这漠北。
清雅想着,或许自己在死前能找到机会说一句话,把此事说与那穷凶极恶的漠北王听。
转念又一想,说了也不过徒增笑话,被笑的人里还有自己外祖一家,清雅便没了这个想法。
屏锦自是拒了公主的好意,笑着表示自己没事,“奴婢小时候还没进宫那会儿,可是漫山遍野都跑过,身子好得很!”
清雅知道屏锦是怕因为自己一个小小宫女,让她与送亲的王将军正面产生冲突。
王将军是继皇后的庶弟,为了讨好继皇后,对方自是牟足了劲儿要趁着最后的机会折腾清雅这位元后唯一留下的血脉。
清雅看了看前头,恰好对上正频频回头观望这边的王将军。
手指动了动,清雅回对方一个温婉端庄的浅笑,而后便放下车帘,安静地继续做自己的木头公主。
正琢磨着要把六公主最信任的贴身宫女弄掉的王将军遗憾地收回视线,双腿一夹,催动马儿快跑了几步。
带头的兵士一加速,后面的仪仗队自然也要加快速度跟上。
速度一快,随车的人难受不说,坐在马车里的人也颠得厉害。
一路颠了半个时辰,王将军也没能等来期待中的公主发怒。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他自己也累了,只能骂了一声晦气,便传令队伍扎营准备休息。
一夜过去。
等到第二日,王将军骂骂咧咧重新上马,下令启程,半晌后头都没动静,不由纳闷儿。
“怎么了?”
副将打马去后头,过了片刻就又回来了,“禀将军,公主说要见您。”
王将军眉梢一动,嘿了一声,“娘希匹的,可他娘算是来了!”
心里已经打起了一会儿自己要如何耍威风的稿子,心情竟是颇为急切激动起来。
然而真见到那位没脾气的木头公主,对方却是笑盈盈地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王将军,送和亲书的天使,可是应该已经抵达漠北王都了?”
王将军还琢磨着借题发挥的事,敷衍地“昂”了一声,而后故意用放肆无礼的视线打量对方。
这样的行为举止,别说是金尊玉贵的公主了,便是普通女子,也该当是感到被冒犯而羞恼。
清雅公主却依旧好脾气地又问:“天使带去的和亲书里,是否有我的画像?”
王将军不耐烦了,眉头紧皱,歪了歪身,手搭在佩刀上:“是又如何?公主若是想找人闲聊,且随意找个人说罢,本将军可没这空闲。”
清雅公主慢条斯理抬手碰了碰挽发的金簪,道:“也没如何,只是想着既然已经送了画像,那半路上我或是毁容了,或是意外去世被掉包换了人,该是要惹怒漠北王的。”
王将军心头生出不好的预感来,却也没真觉得怎样,反而嗤笑,暗道这木头公主,竟如此天真,居然这样威胁他?
她真以为这样的威胁有用?
且刚嗤笑完,王将军再要开口怒斥,却见始终恬淡静雅的女子忽然拔下头上金簪,二话不说抬手便狠狠扎进了自己手臂上。
猩红的血液迅速浸透衣袖。
扎下去的人却毫无反应,仿佛这一下并非扎在自己身上的,只是抬手就拔/出金簪,带着血渍的金簪在晨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而此时此刻,这样漂亮的金簪,却已经逼近了女子白/皙/娇/嫩的脸颊。
脸颊上依旧是如春风般恬淡的浅笑。
清雅公主握着金簪笑,簪头扎在脸颊皮肤上,凹进去的地方如同一个笑窝,“王将军,你看,这金簪还挺锋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