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间,就听得外面动静,听那宫娥口称殿下,顾玉磬便明白,这是萧湛初来了。
当即她腰弯得更低了,间也越发恭敬,恭敬到卑微。
以至于等萧湛初走进来时,她都没看萧湛初一眼,只低着头弱弱地唤了声:“殿下。”
萧湛初看过去,自己的母妃坐在榻前,一派悠闲雍容,而顾玉磬却腰弯着,双肩微缩,柔顺地垂着眼睛,山根弧度柔腻,唇儿微抿着,一缕乌发轻落在耳垂那里,看着竟带了几分疲倦。
他不动声地收回目光,却想起那日在洛红莘的别院中,阳光下她明艳娇媚,便连生气时都是软糯可人的凶。
而今,她仿佛一幅褪了的画。
这时已经有宫娥搬来了绣杌,请萧湛初坐下来。
萧湛初便淡声道:“儿臣喜站,不喜坐。玉磬,你坐吧。”
顾玉磬其实做出这副可怜模样,就是要让萧湛初心疼的,是她没想到,萧湛初竟然直白地让自己坐下,且直呼自己名字。
想想,其实这是他第一次叫自己名字。
她忙看向黄贵妃,果不其然,她眸中显出不悦来。
顾玉磬赶紧低下头,继续做小媳状。
然而这样子,落在萧湛初眼中,却是顿时蹙眉。
于是他便定声道:“坐。”
没有虚礼客套,就那么一个字,确实不容置疑.
萧湛初说出这一个字后,寝殿中的气氛仿佛一下子凝固了,在场伺候的有宫娥有嬷嬷有太监,全都屏住了呼吸。
顾玉磬咬咬唇,小心地看看萧湛初,又看看黄贵妃。
黄贵妃望向萧湛初的目光复杂,她没想到自己这平日里目无下尘的儿子,竟然这么宠爱自己的皇子妃,甚至不惜在她这个母亲面前为他的皇子妃立威。
不过她到底是忍下了,扯起一抹笑,道:“湛初都说了让你坐,那就坐下吧,不然湛初该心疼了。”
顾玉磬听了:“谢母妃。”
这么说着,她果然就坐下来了。
她这么一坐下来,在场所有的人,那脸就变得诡异起来。
黄贵妃也是目瞪口呆。
她还真敢坐?
皇子在这里站着,她一个当皇子妃的,怎么好意思坐下来?
不过顾玉磬坐下后,却是一脸懵懂满足的样子,丝毫没意识到有哪里不妥。
黄贵妃十五岁入宫,二十年后宫沉浮,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人,她愣了半响,终于叹了口气:“你到底知不知道宫里的规矩,宫里头,皇子站着,哪有你坐下的份,你这样子——”
顾玉磬低头,委屈地道:“是殿下让儿媳坐下的,殿下的命令,儿媳不敢不听。”
黄贵妃皱眉,看看自己那依然站着的儿子,再看看着心安理得的儿媳,不免冷笑,可真宠着她啊,简直是纵着了!
萧湛初抬眸,和自己母亲对视,眸光却是轻淡得很:“母妃,她就是这子,听话,乖顺,从不违背我的话,这只怕是难改了。”
黄贵妃呵呵一声冷笑:“好一个听话,你让她去死,她也要去死一死了?”
萧湛初淡声道:“是儿臣不会让自己的结发之妻去死。”
黄贵妃气得简直是磨牙:“你才娶了媳几日,眼里就没娘了。”
萧湛初垂眼:“母妃,你乃贵妃之尊,是长辈,怎可相提并论。”
黄贵妃一噎,一眼,简直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萧湛初低首:“母妃,时候不早了,儿臣先行告退了,也请母妃早些歇息。”
黄贵妃脸不好看,不过看看儿子那不冷不热的样子,到底是扯出一个笑来:“湛初,说起来,我刚想起,正好有事要问你。”
萧湛初:“母妃,你说。”
黄贵妃:“你表哥如今得了一个丫头,虽只是丫头,不过也算是喜事,前几日你舅母进宫,还和我说,到时候给孩子做百天,让你也过去一趟。”
说着间,她看了一眼顾玉磬:“玉磬也跟着过去吧,到底是亲戚,总是要走动。”
顾玉磬低头,也恭顺地道:“是。”
萧湛初却不置可否:“最近忙,父皇那里时不时要召见儿臣,并不一定抽出时间,到时候再做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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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黄贵妃处出来,顾玉磬自然是陪着萧湛初一起坐辇车。
辇车上,她偷偷看萧湛初,他下颌线微绷起,面清沉,喜怒不辨,便收回目光,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甲。
她出嫁前两日才染的红指甲,颜鲜亮好看,只可惜她的手并不够修长,却是有些许婴儿肥的,这就无奈了,明明自己身子纤细有致,怎么手却长成这样。
她就这么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一路上辇车前行,身边的人也不见吭声。
她偷偷地看他,或许是夜将至的缘故,他锋利流畅的侧脸弧线冷沉沉的,挺拔山根透着几分清冷,微微绷起的下颌线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