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科书中的朕+番外(418)
黑袍苏徽上前两步,拍了拍年轻的自己的肩膀。
“我没事。不过,我很担心她。”苏徽边走边看四周的苍凉景象,猜测着被抄家的是六部中的哪位高官、或是内阁里哪位德高望重的阁老。
“能够帮助君王、或者说一个国家的最高领导人坐稳位子的,从来不是暴力,而是秩序。”苏徽话语沉重。
“我知道。”黑袍的青年点头,“你本想用缓慢温和的手段帮她挑出传统儒学纲常,为她重新建立一套秩序。可是——来不及啊,她想要慢慢的改变这个国家,而她的反对者则是要快刀斩乱麻的趁着她还年轻,将她从高位上拽下去。所以我说了,你们的胜率很低很低。”
走过长街后,苏徽大致明白了,朝中的京官的体系这一次已被嘉禾自己差不多拆了个七零八落,她在隐忍了八年之后,终是狠下心来打破了与文官之间的虚假和睦。
这没什么不好,不破不立,偌大的国家、庞大的官僚机构,总有源源不断的人才可以输送到京师为她所用——前提是,她还有喘口气重建京师的机会。
在北方,手握重兵的勋贵虎视眈眈。
在南方,新兴的商贸体系正如雨后新芽,蓬勃而又脆弱。
苏徽看见了彩灯。
真是奇怪,过去权贵聚集的地方现在死寂人坟茔,百姓的住处却装点上了红绸,满城挂着热闹猩红的灯笼。
“天子即将大婚。”他听见有人说道。
第229章 、(四十)
冬日难得晴空,晨时新阳将外间积雪映照得刺眼。
御书房内侍奉的宫人打开窗子,清冷的风涌入,冲散了室内沉闷的熏香。嘉禾无意识的一抬头,便看见了窗外远处的梅树,光秃秃的枝桠上堆积着昨夜的残雪,如同白梅花绽放。但御书房外其实并没有白梅花,再过一段时间花苞冒出,那应是殷红的颜色,殷红……
想到这里嘉禾心中略有些不舒服。她近来是越来越讨厌红色了,那是鲜血的颜色、是新婚时蜡烛与帷帐的颜色。
等会得让人将御书房外的梅树统统拔了。她在心中盘算道,一股戾气无端的涌上心头。这些天她连人都不知道杀了多少了,拔几棵树又怎么了?
“陛、陛下。”战战兢兢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她这才想起她还在召见新任的礼部尚书,只是对方絮叨的那些东西太过无聊,她一不小心就走神了。
“爱卿继续。”嘉禾冷淡的开口,仍旧是魂游天外的模样,更并不打算为自己的心不在焉而致歉。
这位礼部尚书是嘉禾前几天才提拔上来的,原先做了十多年的礼部侍郎。才华并不输给前任,只是性情过于胆怯怕事,所以常常为人所轻视,一直熬到现在才出头。
而他现在之所以成为了尚书,是因为前一任尚书不久前死了,死得极惨,闹市砍头之后再枭首示众,连死后的体面都未能保全。死因是勾结逆党,有废帝谋逆之意。证据是前任礼部尚书在周福寿尚未进京之际,就已经在暗中准备迎立新君的典礼——至于这罪证是真是假,谁也说不清楚。近来京中死的人可多了去,群臣人人自危,更有人乱中浑水摸鱼,争相检举攀咬以求保全性命,谋取富贵。
京中的乱象嘉禾不是不知道,但她故意纵容。其实哪些人该杀哪些人要留着,她心里早就有一份名单的,总结起来就一句话: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过去她还会不停的告诉自己,要做善于纳谏的君王,勿要效仿那暴君独夫。而现在她想明白了,暴君好歹也是君,她把皇位坐稳了,自然会有文人觍颜上前为她歌功颂德。魏征或是海瑞之流,不管再怎么忤逆君王,至少有一颗忠心,而她治下的那些臣子是什么东西?用民间的话来说便是吃里扒外,狗都不如。
自从那日与昆山玉说过那些话之后她便想明白了,这个朝堂势必要好好清理一番。就如同长了脓疮的病人不狠下心来切除腐肉剜去坏血,那伤口是不能好的。道貌岸然的臣子们自以为心怀天下,占据大义,在她看来实在可笑至极。君王存在的意义是整合民心,决定一个王朝最终的命运走向,若任由昆山玉等人随着自己的意思胡来,这个国家就会乱套。
现在新人的礼部尚书,嘉禾很满意。能力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听话乖巧。古人有云:国之大事唯戎与祀。礼教对于这个国家来说,是统治的基石。这也就是为什么历朝历代都将礼部视为六部之首的原因。
她以女子之身登临皇位,这在礼法之中本身就是个错误。因此这八年来她无时无刻都在与礼部争斗,争她的冕服的规格、争她有没有资格祭祖拜天、争她该不该在朝堂之上露出容貌、争究竟是乾坤阴阳的次序重要还是君臣上下的尊卑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