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抬眸看向地上的儿子,一时没有言语,默默地瞅了半刻钟才道:“总算是舍得回来了?还以为……你是乐不思蜀了呢。”
瑞王跪在地上,闻言道:“父皇恕罪。”
其实瑞王在外头的那些行事,襄州案子的处置,以及樊江上水贼们的剿除等,皇帝自然有眼线,也都是知道的。
只是故意口头上依旧要为难他一些罢了。
毕竟瑞王可不是无缘无故跑去襄州的……而虽然也有那些正经事绊着他的脚,但能将他羁绊住的,却并不是别的,而是一个人。
皇帝非常清楚。
如今见瑞王并不解释,皇帝缓缓地吁了口气,道:“你方才……见过斐儿了?”
赵景藩道:“是,才太子妃带了他去了。”
“什么太子妃,如今早不是太子妃了,”皇帝语气淡漠地说:“所以朕才叫她出宫外去住了。本想留斐儿在宫内,朕教养他,只是那孩子……”
说到这里,皇帝顿了顿,才继续说道:“那孩子也不像是安心留住的。”
瑞王听这话不太对头,便道:“父皇容禀,斐儿毕竟年纪还小,假以时日,必定……”
“你不必说了,”皇帝微微冷笑,道:“朕还没年老昏花到这种地步,还能看得清人。”
瑞王见皇帝不由分说地截断了自己的话,心突突跳了起来。
皇帝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你是跟着那个……郝无奇一块儿回来的?”
赵景藩的心蓦地一紧,竟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才道:“是。”
皇帝道:“哦,看样子,是难舍难分,定了终身了?”
这话若是换了别的人,只怕不敢回答。
瑞王想了片刻,却语气笃定地答道:“父皇息怒,先前因为太子哥哥的事情,又加上父皇委以重任,所以儿臣一向不敢提自己的私事,但是在儿臣心中,早就认定了平平,这辈子也确实非她不娶。”
皇帝闭上双眼,从嘴里缓缓地吐了口气:“好啊,你。”
瑞王不知旋即而来的到底是雷霆之怒,还是……阴晴莫测,便只低头悬心地静等。
片刻,才听皇帝说道:“最近,倒也有不少人跟朕进言,说是,你不错。”
瑞王一挣,慢慢地抬头,有些疑惑地看向皇帝。
皇帝对上他的眸子:“朕,有一句话想问你。你可想好了再回答。”
瑞王有些忐忑:“父皇、有什么话想问儿臣?”
皇帝苍老的声音在殿内缓缓地响起,却重若千钧的。
——“倘若,朕只是说倘若……在东宫之位,跟郝无奇之间,只能选一样的话,你……会选什么?”
这话一出,在皇帝身侧一左一右,李太监跟如妃娘娘的脸色也是各异。
其实皇帝之前没有对心腹乃至容妃说起这个,但是不管是李公公还是如妃,都是最了解皇帝的人,就算皇帝不说,从他的一举一动,各种反应之中,他们也能窥知一二。
故而方才李太监在迎接瑞王进来的时候,才会格外的示好。
因为李太监看得出来,这个太子的位子,瑞王殿下不是那么遥不可及,甚至……恰好相反。
如今果然来了!
这会儿李公公竟也紧张起来,甚至比瑞王还要紧张。
皇帝的问题对李太监而言简直不是什么选择,而是早有了预先的答案。
甚至对天底下绝大多数的男人而言,那答案都是唯一的。
在这一刻他几乎想要替瑞王回答!
但偏偏不能。
而在李太监对面的如妃,她的反应,却恰好跟李公公不同。
在先前跟瑞王的几次接触中,虽然两个人没有过多的言语跟接触,但奇怪的是,如妃好像很懂瑞王的心意。
此时她的心里有些寒凉之意,这却是因为她早知道了瑞王的答案。
跟李公公心里那个迫切的答案完全不一样的。
如妃希望自己是猜错了。
但她又清楚,她绝对不会弄错。
因为对于瑞王而言,这天底下……恐怕没什么能够比得上……
他心爱之人。
一想到这个,如妃的心里就凉浸浸的,这是一种无法宣之于口的奇异的感觉。
这天底下终究会有一人入他的眼,占据了他的心。
真是……羡慕,嫉妒,令人欣慰又加倍的难过。
就在众人心怀各异的时候,瑞王总算回答了。
“父皇如此说,儿臣着实惶恐,”他低着头,甚是诚恳地说道:“儿臣从无觊觎之心,不管是先前的太子哥哥还是如今的斐儿,儿臣从来也只想尽职尽责,何况,人贵有自知之明,儿臣自忖并没有那个身登九五的才干跟福分,只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之事、不求出错而已。求父皇再行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