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知为什么,当他给无奇明粹的双眼盯着瞧的时候,心里居然莫名地有一点虚。
几十年商场上的历练,跟各色人等的周旋,经验丰富的孙盤向来对自己的眼力有相当的自信,什么人是什么性情,甚至来历、身份地位,他都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但是面对郝无奇,他忽然有种忐忑之感,因为他看不出这个人心里在想什么。
他能看得出蔡采石的性情有点温吞的,虽然出身贵宦世家,实则涉世未深;
而林森孔武有力,看着有点唬人,但应该是个脾性耿直没什么城府的。
都是好对付的。
可郝无奇,因为相貌过于出色加上身材娇小,他理所当然地把她当成了蔡采石跟林森“罩下”的跟班,毕竟这些贵门子弟他也见识过不少,三人行,总有个最末尾的受气包。
孙老太爷本以为无奇就是那个跟班受气包,谁知道她才是三人之中最不可貌相的。
从无奇对着孙大爷问出了那句“小姐是你杀的”,这句话,就像是在悄无声息之间递出了一把锋利的刀刃,孙家父子连一点防备都没有,低头的时候才发现那刀尖一定戳在自己喉咙口了!仿佛下一刻就能把他们开膛破肚,看个清清楚楚。
孙老太爷警惕起来,仍是镇定地笑笑:“我本来是好意相请,怎么无凭无据的就血口喷人呢?”
林森在无奇问出那句话的时候,身上的血就像是给点燃了的油一样,他的震惊跟孙家人差不多,但他的震惊是因为看到真相在望,恨不得立刻揭晓,一眼看到水落石出。
此刻见孙盤质问,他想为无奇“助拳”,但他的脑袋完全跟不上无奇的想法,就只能暴躁地撸撸袖子,做出一个摩拳擦掌的动作。
蔡采石看着无奇的脸色,却干脆放弃了插嘴,他知道现在要做的就是竖起耳朵听,事实上他很喜欢现在这一刻,就像是之前在国子监孙胥长家里,他虽不明白无奇叫自己打水做什么,却清楚她自有意图,只要他照做就一定不会失望。
他甚至有点期待跟陶醉地看着无奇。
果然,无奇淡淡地说道:“想要证据也很简单,只要让仵作查看姑娘的尸身就知道是自杀还是他杀,您大概不知道,自缢留下的痕迹,跟他杀的绝不一样。”
“你……”孙盤皮笑肉不笑地欲言又止:“你这一番实在胡说,而且我家姑娘已经入土为安,光凭你三言两语就要把死人再挖出来?你未免太小看了我孙家。”
孙家在本地是很有势力的,这倒不是随口说说而已。
无奇望着这个直到现在还在负隅顽抗的老家伙,她看得出这祖孙三代里,孙家大爷不是强势的性子,而且唯他的父亲马首是瞻,所以孙家姑娘的死应该也是这位老太爷做主,孙家大爷执行而已。
她转头看向旁边低头垂泪的孙佑:“我哪里敢小看孙家。除了尸首,自然还有人证。”
孙老太爷脸色一变,眼珠骨碌碌地在孙儿身上一扫。
无奇望着孙佑:“孙公子。”
孙佑抬头。
无奇问:“是你把孙家发生的事情……告诉的夏知县吧。”
孙佑先是一愣,两颗泪珠从眼睛里滚落出来,他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说什么?”孙老太爷显然没想到这一点,继而大怒地瞪向孙子:“你……”
面对老太爷的怒火,孙佑瑟缩了一下,然后流着泪跪在地上,他说道:“姐姐本来可以不用死的,为什么非要逼她死,我、我情愿不要这个功名……”
“吃力扒外的东西!”孙老太爷上前抡起胳膊给了他一巴掌。
林森见状,总算有了用武之地,急忙上前将他挡开:“你做什么?”
“混账东西,不孝子孙!”孙盤胡子颤抖着,孙大爷想来扶着父亲,脸色却丧魂落魄的。
蔡采石听到这里,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便跟林森低声道:“是不是因为夏知县知道了他们谋杀小姐,所以他们先下手为强将夏知县杀人灭口了?”
林森立刻接受了这个信息,当下迫不及待地大声喝问:“是不是因为知县大人知道了你们杀害小姐你们才害了夏知县?”
“什么?当然没有!”这次,孙大爷率先颤声否认:“知县大人不是我们害的!”
孙佑也满脸震惊地摇头。
无奇看向老太爷:“听见了吗?他没否认杀害小姐,而只否认了杀害夏知县。”
“好、”孙盤脸如土色咬牙切齿:“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他毕竟是一方豪强,能做到如今地步手下也不算干净,如今见丑事给人揭露,别说是名声,身家性命都危险,一时竟生出狗急跳墙之意:“来人、给我把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