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艳煞(4)
姬珧闭着眼,疼痛如潮水般袭来,她感觉有人抱起她的身子,在她耳边低语,嗓音暗哑,好像不停地说着什么。
哦。
他说他爱她,求她不要死。
她却抓住虞弄舟的衣角,张了张嘴,在那人期冀的注视下,艰难地留下最后一句话:“放了……十九……”
她知道她越是这么说,虞弄舟越是不会那么做。
她想,反正自己已经死了,不如把十九也带走,黄泉路上,她也好问一问他,为何会消失不见。
姬珧有些累了,她轻轻动了动眼睫,恍惚中,她好像看到飞霞烂漫,雾霭凝蒙,有人挡住斜阳,手捧着浸湿的手帕,整个身子都藏在阴影里。
姬珧这时才发现,原来她从未看清过他。
她自嘲一笑,泛白的手指终于没有了力气,颓然垂下。
第2章 “狗东西!”
疼。
四肢百骸席卷而来的碎骨之痛让姬珧一下子从睡梦中醒来。
屋里燃着荧荧灯火, 镂空金制狻猊香球上紫烟袅袅, 沉寂静默的暗室中唯有阵阵交错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姬珧抚着胸口,试图平复噩梦之后纷乱的心绪,耳边的幻听却有愈演愈烈之势,怎么都挥之不去。
闭上眼就是虞弄舟的脸, 睁开眼就会听到他的声音, 像怎么也逃脱不开的梦魇,死都不肯放开紧拽着她的手。
姬珧终于忍无可忍, 她一把抄起床榻上的玉枕,重重掷了出去, 青翠玉枕撞上墙壁, “啪”地一声碎裂,混杂着她咬牙切齿的叱骂。
“狗东西!”
真是个狗东西!
连睡个觉也不能让人睡得安稳。
这声巨响瞬间盖过了耳边的呓语,而后,是漫长无垠的沉寂。
耳根这才终于清净了。
姬珧光着双脚踩在承足上, 长长出了一口气。
每次从噩梦中醒来,她总要缓和很久才肯相信自己确实还活着。
内室的动静惊动了外面的人, 忽闻珠帘碰撞的清脆声响,一道人影从光影交接的连屏后面冲出来, 慌乱地唤了一声:
“殿下!”
姬珧抬眸看去, 那人进来后差点踩到玉枕碎片, 脚步堪堪在那滩碎渣前顿住, 他敛着眉低头瞥了一眼, 收回目光,恭敬地弯身行礼,长长垂袖在空中荡了荡, 随后是他轻柔的声音。
“殿下是又梦魇了吗?”
之所以加个“又”字, 是因为这样的场景发生不止一次了。
姬珧见进来的人是他,警惕之色褪去少许,她按了按眼角,淡漠地“嗯”了一声,又向他轻轻招了招手。
“过来。”
“是。”
那人没有犹疑,恭敬应下,声音是清冷的,却又纠缠了几分柔情。姬珧重新躺下,将头搭在床边的软靠上,阖上眼,再说话时嗓音里就多了几许慵懒。
“驸马还有几日回京?”
那人行至姬珧身后,修长手指从乌青宽袖中探出来,轻放在她额头两侧,柔柔按压起来,动作有几分熟练,边按揉边回道:“驸马后日回京。”
姬珧一听,微不可闻地蹙了下眉。
尽管这话说来有些惊世骇俗,但事实确实不容否认。她重生了,重生在元和三年,一切都已经开始,但又没有尘埃落定的时候。
这个时候,虞弄舟还是她的驸马,没有露出他的青面獠牙,姬珧还大权在握,没有成为困囚于铁笼中的断翅鸟雀。
一切尚有回旋的余地。
姬珧醒来的这一个月,虞弄舟都不在京城。
元和三年六月,万州刚发生地动,灾后流民四起,引发暴.乱,姬珧派他出去镇压乱民,安抚百姓,本是为了让他树立威信,谁知他便借着这件事暗中招兵买马,振抚灾情过后,那一支乱军也入到了他麾下,更加壮大了他的势力。
姬珧的费心提拔,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
真就是一头活脱脱的白眼狼啊……
姬珧想到烦心处,眉心皱起,脸色有几分不悦。
眉间却忽然落下一抹温凉之感,柔软的指腹为她抚平皱痕,惬意舒服的抚摸扫清了她心底的阴霾,姬珧换了个姿势,忽然睁开双眸。
“辞年。”
“奴在。”薛辞年应了一声,只是敛眉低首,目光没放在她身上,也没有丝毫僭越,更显恭敬和虔诚。
姬珧幽幽地看着他:“本宫将你从清林苑带出来,一双抚琴作画的手用来伺候人了,你可有怨言?”
薛辞年一顿,却只是将头压得更低,回道:“一年前,如果不是殿下将奴从笙箫馆中救出,带回公主府,奴今日早已奔赴皇权了。如今,奴不必曲迎奉承贵主欢客,已是莫大的荣幸,怎可还有怨言。”
姬珧倒是笑了笑:“怎么,你在公主府,就不用逢迎本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