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钟,琥珀浓(61)
“我只是担心他们抓错了人,就看了一眼马上出来了。”感受到他谴责的气息,她说:“现在看到了人,不就安心了么?”
沈一拂冷淡道:“所以一出巡捕房的门,就把一个拾金不昧的人认成了杀人灭口的凶徒了?嗯,确实感受到你的安心了。”
云知讪笑的嘴角一僵:“误会的又不止我一个……”
他没理她,空气一时有些安静,云知自知理亏,不再同他抬杠。
沈一拂跨步坐上车,见她还愣在原地:“上来。”
她一呆,“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
“你出巡捕房就行错了方向,现在就算不迷路,步行到车站也不止半个小时。”他掏出怀表瞄了一眼,“如果你确定要在这几条没有路灯的街道瞎转悠,我不勉强。”
夜空笼罩下的无人街比方才更静了,云知到底还是认怂,将挎包别到身后,攀着车尾坐到后座上,双手一时无处安放。
“扶好。”他提醒。
她轻轻揪住了他腰侧的衣服,沈一拂低头看了一眼:“还想再出一次事故么?”
看他不以为意,俨然只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孩子,越是扭捏,越衬得有多在乎似的。
云知鼻子哼出了一口气,索性壮起胆子环上了他的腰。
生平第一次坐在摩托车上,强劲地风刮过耳廓,霓虹灯、灯箱广告、人声、车鸣……周遭的一切风驰电掣地倒退着,仿佛是将这五光十色地繁华抛得远远的,前方的路也看不清,能感受到的只有当下与彼此。
凑得近,能闻到衣料上的肥皂味,他穿着一身绸袍,缎面光滑,手搭在上面能直接触到人体的温度,以及……弧度。
从不知人的腹部肌肉能够这样的紧致结实、轮廓分明,与女孩子的柔软截然不同,她就无意中触碰到那么一下,就似触电似的手臂一麻,但车在疾驰,她又不敢松手,只能让左手抓握着自己的右手。
如此,便拥得更紧了。
沈一拂稍稍一愣,车不觉放缓了速度。
云知闭上双眼,感受着这夜风,忽尔炽烈,忽尔轻柔,忽尔莫测无情,忽尔亲近温和。
这场景仿佛是来自久远的梦境里,既熟悉又陌生。
曾经,她是守着一个来不及得到的未来,而今,则是拥抱着一个永远回不了的过去。
即使回忆的颜色在岁月的洗礼下只剩下了酸涩的灰,依旧有几分眷恋不舍,她怕被那些伤感滋味缭绕着,又不愿彻彻底底的抛下一切。
不知是不是错觉,其中种种的不可释怀,都被这风吹淡了许多。
等摩托驶进别墅群,她才醒过神来。
“沈先生,送到这儿就行。”
沈一拂刹住,等她下车,将摩托车停到路的一旁。
她匆匆道别,没走出几步,发现他跟在自己身后:“我家就在前边,这里很安全的。”
“你走你的,我顺路。”他说。
不习惯走在他的前面,她慢下来,等他三两步走近了,才重新迈开步子:“你是要来找什么人么?”
“不是。”又开始惜字如金了。
“沈先生……还在生气?”
沈一拂:“我没有生气。”
云知“哦”了一声:“你没生气,说明我什么也没做错嘛。”
她一脸“知错不认”,沈一拂不得不严肃道:“学生的义务是上课、学习,不是查案或玩什么探险游戏。”
云知的思路根本不顺着他的训词走,“沈先生不是对这案件不关心么?要是没有怀疑,怎么会出现在巡捕房?”
他冷着脸,不答,她自顾自地说:“所以,你也觉得事有蹊跷,自首那人只是替罪羔羊,那□□分明就是冲我大哥去的,对么?”
沈一拂顿足:“你可知,如果你在巡捕房看到的人不是在民都荟见到的那人,那么,刚刚在马路上遇到的,就不只是一个行人了。”
云知听懂了这话——她贸然去巡捕房认嫌犯,无异于承认自己知道凶徒长什么样,真凶若然得知,必会灭口以除后患。
她问:“我就那么看一眼,会有危险么?”
到底还是年轻,没能掩饰住脸上的畏惧,他淡淡睨了她一眼,大步迈向前:“现在才知道怕……晚了。”
“……”
别墅群的路环山而上,她紧跟着他,走起来微微有些喘:“你是吓唬我的,对不对?”
他不答。
“那关在里面的人确实是下毒的人,我看一眼,又怎么了?”
他不答。
“我就是一个小孩,懂什么啊,杀了我反而引人注意,何必呢?”
他依旧没答。
云知最讨厌的就是他的沉默,一气之下索性不走了:“我不自量力、不知死活,以后离沈先生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