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钟,琥珀浓(179)
她故意提及“家里的老人”,就是在暗示沈一隅这件事已经知会给林瑜浦了。
说完鞠了一躬,正要离开,冯匡“嘿”了一声,伸手一拦:“小姑娘好不懂礼节,我家大爷没让你退呢!”
沈一隅面上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楚仙小姐自己怎么不来?”
“她生病了,起不来床。”云知说。
“你是她的同学?”
“嗯。”云知说:“烦请您检查一下。”
他放下手中那条碧玺手串,指尖落在锦盒面上,轻轻点了点,也不打开,“这里头是件贵重物件,楚仙差你来跑腿,对你足是信任啊……你叫什么名字啊?也是沪澄公学的学生?”
倘若她不认识沈一隅,此刻大抵会继续乔装林楚仙的“同学”,以盼着蒙混过去。但她毕竟同沈家大少在一个屋檐下当过半年“亲戚”,对他这个手指点桌的动作是知晓的——这是他每次试探人的下意识习惯手势。
云知想起那夜接到的他的电话。
一句“故人之女”,足以说明他派人打探过沈一拂,且,他知道自己的存在。那么,他和楚仙约会数次,又怎么可能不调查清楚呢?
既然糊弄不过去……
“我叫林云知。”
沈一隅略略挑眉,仿佛有些意外,“云知……我印象楚仙小姐说她的妹妹就叫云知……”
“我是她堂妹,也是她同学。”云知说:“余爷,我还有课,再不赶回学校,老师可就要发现我翘课了。既以物归原主,我也也不该叨扰您……”
“林小姐何必着急?来都来了,不如坐下喝杯热茶,将这场戏看完再走不迟。”沈一隅道:“上课的事不用担心,等这台戏唱完,我派车载你回学校,不比黄包车快么?”
他说着,往一旁递了个眼“色”,冯匡当即会意,道:“林小姐,我们家少爷就是想问几句话,一盏茶的时间,你不至于给不出吧。”
瞅这架势,她要是不配合,也是走不出这大门的。
云知恐他起疑,依言坐下。
沈一隅举杯拨了拨茶盖,问:“你说楚仙家里人不让她收礼,我就不知她本人是心意如何,是否这东西一还,她先前许诺我的,也都一并不作数了?”
云知一惊:林楚仙收礼就罢了,还许诺沈一隅什么?
“我……听不太懂您的意思。”
“怎么,她没同你说么?”沈一隅靠着椅背:“楚仙小姐可是答应,愿意同我交往的。”
这回的一脸震惊,云知实不是伪装的,“……余爷说笑的罢?”
沈一隅将茶盏搁下,悠悠哉哉道:“我不姓余,我姓沈,他们叫我余爷是因为我名字里有个‘隅’字。沈家家风严明,在某些闲散场合中,不便拿沈家的名头出来。”
他自爆身份,云知反而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沈一隅:“喔,我弟弟,沈一拂,是你们学校的校长,这样说你总该懂了吧。”
云知心跳骤然加速,她几乎确定沈一隅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在试探她的反应。
她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看向他,摆出一副长吁一口气的模样:“您、您是沈校长的哥哥?您怎么不早说啊,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他抬起眼皮,仔细盯住她。
“我……我可能是戏本看多了吧,还以为,您……您……”
“你以为我欺骗楚仙的感情?不然不然。这个底我是有和她交的,我们初次见面就是在我的家中,她没同你说过么?”
说个鬼。
原来那天下午楚仙突然没影,竟是去沈家赴约?可为什么呢?沈一隅都三十岁了,且是有妻室的,楚仙没理由看得上他啊。
沈一隅淡淡笑道:“楚仙小姐着实美丽动人,后来几次约会,我亦有些心动,只是我娶过妻子,对她不敢唐突,表白时,也明说了情况,她一口答应,我才赠予信物的……今日见她将此物退还,着实不知是何缘故……”
此时那台上演到侯方域送李香君定情信物那一段,正唱:“秦淮无语话斜阳,家家临水应红妆……”
沈一隅述说这些,面上却未见得失落,云知心中局促,说:“我对此本不知情,若沈先生实在疑“惑”,我这就回去,待问清后再来答您不迟。”
说罢,正要离开,冯匡奉上茶来,沈一隅道:“戏马上就要唱完了,喝完茶再走不迟。”
云知不愿碰这里的食物,只得作势抿了唇,沈一隅本是用余光瞟她,不知瞟见了什么,眼神一凝:“我听闻林小姐这回培训的名额是我弟弟推荐的,看来你是颇得他看中啊……”
“沈爷有所不知,是我们学校名额有限,校长才挪了一个来,并不是专程推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