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钟,琥珀浓(143)
他下车:“我是林教授的同事,今日来……是想拜访一下林赋厉先生。”
暂时也只能找这个理由了。
门房先差人去通知大太太,乔氏听是伯昀的同事,赶忙让人把他请到家里来,她之前在医院见过沈一拂,一看来人,立即眉眼一舒,“沈先生请坐。荣妈,家里有贵客来,去泡壶碧螺春……沈先生要是喝不惯茶,家里也有咖啡。”
沈一拂客气地说不用,人坐在沙发上,目光不由自主扫向二楼廊道,但听乔氏道:“也没听我家老爷说您要来作客,就什么都没准备了,沈先生莫要见怪。”
“是沈某不请自来。”沈一拂彬彬有礼说:“我来,是想告之伯昀的近况,之前,他应该也给你们通过电话了。”
乔氏连连点头,“是了是了,他同我们提及是沈先生您一路相陪,这才平安到了北京,哎,这孩子就是这样让人不省心,惹出那么大的乱子说走就走,还劳烦沈先生给他善后。”
林赋厉和乔氏本来不放心伯昀在外头漂泊,后来听伯昀说是沈一拂给他保驾护航送去北京,还说被清华聘请,悬着的心这才落下。谁不知道这沈教授的爹在北京城位高权重,说是与家里断绝关系,可若不是有这层关系,伯昀捅出那么大的篓子,哪能轻易被接收呢?
乔氏说了一番感激的话,还想再多打听伯昀的近况,但她一个妇道人家,对北京那些时局的事也不大了解,想着人家是来找老爷的,就让他稍坐,自己去书房电话林赋厉。
荣妈给他递茶,沈一拂随手一放,问:“你们家五小姐是不是病了?”
“是,先生是怎么知道……”
“我是她们学校的……”他斟酌了一下用词,“代课老师。她今天旷课了,没写假条。”
荣妈:“我们五小姐是真的生病了,这、这假条能补的吧?”
沈一拂点头,“要是还睡着,也未必要现在补。”
荣妈去唤小树过来,让她上去试试能不能叫醒五小姐,小树忙上楼,没一会儿就下来同荣妈说:“五小姐好像烧糊涂了,说着梦话,怎么叫都叫不醒……”
话没说完,便见沙发上的贵客沈先生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上楼去,荣妈和小树一惊:“沈先生……”
他岂能不知这有多么不合时宜,却是一刻也等不起,就这么迈入云知的闺房,门推开,第一眼看到床上的她,心就不由自主地揪了起来,待手一抚她额头,顾不得自己客人的身份,对赶到门前的小树和荣妈说:“她烧得这样厉害,怎么能放任她一个人睡在屋里?”
小树结结巴巴说:“大太太说吃过药后发了汗就会好的……”
荣妈拿手肘碰了她一下,“快去拿体温计给五小姐测测。”
外头传来乔氏的声音:“荣妈,不好好招待客人,去五丫头房里做什么?欸?沈先生呢?”
沈一拂脸色瞬间阴沉下去,俯下身,掀开被褥,将她横抱入怀,不由分说跨出去,“不用测了,送医院。”
乔氏看沈先生抱着云知从房里出来,着实吃了一惊,荣妈忙说:“五小姐烧得昏昏沉沉,沈先生说得去医院……”
他说得如此危急,乔氏让小树叫司机去开车,沈一拂抱她上车,见乔氏还在那头让小树去收拾衣物云云,他先把云知躺入后座,转身对乔氏说:“等不及了,我先送她去慈仁医院。”
乔氏“啊”了一声,都没应好,便见沈一拂回到后座,门一关,车开出去了。
云知烧得确实厉害。
十指内蜷,身体也不时抽搐。
沈一拂小心翼翼捧着她的头枕在自己膝前,解开她衣领的前两颗扣子后,一边按揉她的掌心使她放松,一边连声唤她醒醒。
“云知,云知,醒醒。”
她却在喃喃呓语,含含糊糊地听不清。
他附耳过去,听到她说:“额娘,我好疼啊……”
有那么一霎时,时间仿佛真的错位了。
她轻轻地说:“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战栗也能传染,从她的指尖,到他的指尖,到他身上每一寸肌肤,再渗到他的心脏。
“妘婛。”他开口。
她的长睫微微一颤,睁开眼。
沈一拂见她醒了,但迎着她眼神一眼,如坠冰窖。
这双眼,不处于当下的光景,是属于爱新觉罗妘婛的。
是那一世的最后一刻。
云知只这般看了一眼,再度闭上,沈一拂见她牙根打颤,担心她咬着舌头,将手背伸到她嘴边,任她狠狠咬下去。
这一口力道大的不可思议,手背登时鲜血迸出,好一会儿,她才松口。
此时车停了下来,司机转头提醒到了,见这情形“啊”了一声,沈一拂抱她下车,奔往救护楼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