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蕾撩起帘子对着三叔说:“叔,您放心,这个娘家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靠他们。以后我伺候婆母,照顾好姐弟就好了,娘家不来往也罢。这样的娘家,总比这样的婆家好。你看咱姐的那个婆家,嫁入这样的人家日子才过不下去。”
三叔边赶车边说:“我和你三婶儿还在担心,大郎和你公爹去了,阿焘又被要了回去,你们娘仨怎么过,现在看来你倒是一夜之间好似长大了似的。也算是能扛起这个家了。”
庄蕾笑了笑:“烂泥萝卜,擦一段,吃一段,还能怎么着?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陈熹的咳嗽声让她坐了回来,他半块发糕已经吃了下去,手里还有半块,庄蕾拔开陶罐的塞子,递给陈熹,陈熹灌下一口,庄蕾拍着他的背,陈熹反应过来,略微侧过了身体,偏过去了些。跟庄蕾保持了些距离。
“好些了吗?”庄蕾关切地问,陈熹略微侧身过去:“嫂子,你离我远些!”
庄蕾这才反应过来:“方才你不吃那铺子里的饭,是怕把病气过给别人?”她早上搭脉的时候已经确认他不是肺痨了,所以刚才顺手给他买了面,这孩子还真是纯善。
“方才闻先生跟我说了,你这个不是肺痨,以后咱们不用再分开吃饭了。你没必要避我那么远!”
陈熹一个停顿,侧过来看,眼里全是讶异,庄蕾:“不是肺痨?”
“不是肺痨!我给他看了你之前吃的方子,今天他几乎全换了,你看!”说着庄蕾将旧方子和新方子塞到了他的手上。
陈熹看着两张方子,方子上截然不同的药物组成,渐渐地他的手开始颤抖,庄蕾看着他一大滴一大滴的眼泪落下来,滴在方子上:“果然是这样!”
庄蕾摇着头问:“你早有猜测不是吗?要不然你为什么要赶走你那些仆妇?”
陈熹抬头,脸上泪珠还没擦掉:“你猜到什么了?”
陈熹拿着方子的手抖地厉害,庄蕾抽过他手里的纸折叠了起来道:“我爹娘生我出来,因着是头胎,不作兴掐死。就养着了。我娘生了刚才你看见的那个孩子之后,后来又生了两个女儿,都是按在马桶里直接闷死的。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死的人,还是我这个能活下来的人更幸运?来陈家前,我从来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饱饭,从会坐,就开始纺纱,从早到晚。冬天吃冷,夏天吃馊。过得比条狗都不如。刚才你见到的那个男人,一个不顺心就打我,有时候想想我能活下来真不容易。”
陈熹听着庄蕾说着她家里的事情,经过方才的一幕,他知道她在娘家过得艰难。
庄蕾看陈熹带着泪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她继续:“就连我娘也觉得女儿是赔钱货,迟早是别人家的。很有趣的是,比我还小两岁的小姑,却是祖母手心里的宝贝。那个时候,我真想一头扎进河里死了算了。后来听说他们将我给了陈家做儿媳。我其实挺高兴的,再差也差不多原来的日子吧?过来之后,咱爹娘人善,大郎哥哥更是脾气没话说。这日子就跟天上地下的分别。所以,如果以前的日子,让你觉得不如意。想想咱们好歹已经换了个地方,也许未来就能过好了呢?”
不如意?仅仅是不如意吗?他陈熹的这十来年哪里仅仅是不如意?陈熹陷入了回忆之中。
第11章 往事
努力去读书,听从夫子的教诲,孝顺父母,做好一切自己能做好的事情,别说是父母的关注了,所有的表情只有冷淡。每一次跟他们在一起,都能感觉出他们的勉强,他入选皇子的伴读,本该是很高兴的事情,被侯爷推了。他的文章被赞誉,也不过得一个“尚可”。
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怎么做,父亲才能对他像对弟弟一样,能给个赞赏的笑容。直到一年前他染上了痨病,听说是不治之症,心中就越发渴望,爹娘能给他一点点的疼爱,可就是躺子在屋子里,有的还是仆妇,来的还是太医。原本还在一起玩闹的兄弟姊妹都离他远远的。
那一天院子里的人在聊,传闻世子是抱错的,他才知道,自己不是安南侯的亲子。倒是这个时候,安南侯来对他说,他以后还可以生活在侯府,以侯府义子的身份,以谢弘显的名字。不过他还知道了自己已经不久于人世。
他咳了一夜,也想了一夜,突然明白。安南侯其实早就知道他不是亲子,将一件一件事情串起来,他渐渐地有些明白这些里的关节。
他跪下叩谢了养育之恩言道:“多谢侯爷与夫人的养育之恩,我既然命不久矣,不如落叶归根。想来陈家二老也并非故意要抱错。”
“你既这般想,也罢!只是那里可没有京城太医,也不如侯府这般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