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师灭祖(72)
真的只是极轻的一下,雪色广袖与莹白雷光皆自眼前一晃而过,雷光消弭之时,清寒的指腹触及她发间那一瞬也便抽离了,就如同她尚且年幼又没有前世记忆那些年岁,她若是哭闹不止,他便是这般哄着她的。
细细回想起来,她竟是师尊费心最多的一个徒弟,师兄、师姐,甚至是小师妹,拜入师尊座下时都已不算小了,她却是自幼就跟在师尊身边,得师尊悉心照料。
因而即便洛迦抽回手那一刻甚至还有足以惊散旧梦的雷声灌耳而入,凤鸢却莫名地整个人都镇定了下来,那些微的心乱也在一瞬之间消散无踪:“树木捏成的身体?是真的吗?您为什么要用树木捏成身体,而不用自己的身体呢?”
她忍不住偷偷窥探洛迦,要不是怕师尊会不喜,她甚至想伸手去戳两下。
这怎么看也像是血肉之躯啊,怎么会是树木捏成的?而且竟然可以用树木捏成身体吗?
她怎么没听说过?若是可以用树木捏成身体,那那些修士拼了命地夺舍是为了什么?直接用树木捏身体不就完美了?
不过哪怕不用师尊说,她想想也知道,用树木捏身体肯定限制颇多,而且估摸着一般修士也捏不了。
“我现在的身体的确是用树木捏成,至于原由,我暂且不能告知于你,阿鸢且记得我不会出事便好。”
洛迦并非没有察觉到凤鸢还是隐有不信的视线,他便问她道,“为师何曾骗过你?”
“以前好像是没有。”凤鸢想了很久,然后很诚实地摇头。
即便是她幼时因为二师兄故意在她面前吃糖葫芦,而到师尊面前哭着告状,半夜里闹着性子要吃糖葫芦,师尊也没骗过她。其实她也没多想吃,只是想看二师兄吃瘪而已,更没指望师尊真的惯着她,毕竟那样大的雨,又是大半夜,师尊便是说要给她买回糖葫芦,又能去哪里买?
可偏偏师尊明知道她是有意的,却也在责罚二师兄后,冒着倾盆大雨去世俗界给她买回来了。
那时她以为师尊是对她胡闹的纵容,如今再回想,却发现,那依然不是纵容,师尊从不会纵容任何人的胡闹,那多半是师尊认为逗她哭的确是二师兄的不对,故而她要胡闹着要糖葫芦,他也会在责罚二师兄之后,去为她买回来,而她过分胡闹的结果便是在吃了糖葫芦之后在问心殿静坐看了半日的书。
至于为何是师尊去买,而不是让二师兄亲自去买,玄天宗与世俗界之间,来往是需要时日的,以二师兄那时的修为,当夜怕是回来不了,否则师尊也许便会唤二师兄去,而不是亲自去了。
师尊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必定有其原因在,纵然是这般小事,也没能例外过。
但既然所有事的背后都必然有原因在,那如今师尊骗她,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何况......“您方才连我来了都没察觉出。”
凤鸢的言下之意不难明白,洛迦便道:“为师方才的确是因着炼丹,又要渡化诲海魔修,一时伤了元气,这才没能察觉到你的到来,倒也并无大碍,调息些时日便好,只是阿鸢既是不信,我如何解释都是徒劳,但为师的确并无欺瞒你之意,再者,为师一直在这问心殿,何时你觉得不放心了,便尽可亲自来问心殿看看。”
重峦叠嶂间的雷声渐散,长空之中晕染开万点星光,雨幕却又如银河般倾泻,恍似与那星光交汇坠落,他略一拂袖,划破夜幕的星河便绕开两人,径直汇入一池微漾的碧色之中:“如此,你觉得可好?”
似乎除了如此,也别无他法,以师尊的修为,若是要隐瞒,任是何人也是看不出异样的,而且师尊直言不会说用树木捏身体的原因,她追问下去也是无果。
思及此,凤鸢便点了点头。
“那为何那魔修唤师尊您为‘您’啊?”她也很是疑惑这一点。
“离准算是曾受过为师指点。”洛迦只是道。
算是?
意思是师尊曾教导过那魔修吗?
而且听那魔修的意思,师尊好像是能杀了他,却偏偏又为了渡化他,而把他封印在诲海。
凤鸢沉思间,洛迦又道:“好了,你既已知晓你想知晓的,便早些回去吧。”
明显是不准备过多提及离准之意,他道,“凤珩之事,为师不便提点太多,你记得为师此前告知你的话便是。”
言罢,他便要转身离开,本是沉思的凤鸢一见洛迦要走,便试探了下爪子,抓住了从她面前拂过的广袖。
这好几次意外抓住师尊衣袖的经验总结下来,她算是发现了,师尊并不会呵斥她抓他的衣袖,虽然不呵斥不等于不厌恶,但底线总是试探出来的嘛,此前试探师尊不与人亲近,不也正是这般试探出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