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扶苏(59)
我窘迫道:“其实也不是很傻啦,还是有点小聪明的……”
秦始皇不理会我。
我小声道:“陛下,我想我阿姐了,就是公子高的夫人,我过两日可否出宫一趟?”
“待风雪小些。”
“好咧,谢谢陛下!!”
当年扶苏在百越的时候我便与灼冉偷偷派人凿了间隐蔽的地下室,把今时今日要烧的书藏了些在里面,希望能给扶苏一些些慰藉,也盼着能给后人留点吧,总归是中华民族的文化圣果。
出宫那日风雪依旧不小,我偷偷改了道,直奔“甘泉宫”去,一进入便见灼冉眼睛红红的,她走过来拉着我的手道:“你可来了,良君已经几日几夜不曾合眼了,每日从行宫归来便去了外面,有时天黑方归。”
我小心翼翼问道:“你可告知他那处地下室了?”
“他便在那处,还拿着酒坛子,谁劝都不听,荷华你去吧,让他睡一会也好……”说着又抹泪。
“好的,你莫要担心,我去看看。”
地下室不大,点着油灯,依旧昏暗,我走过一排排书架,在角落见到了坐着的他,身旁散着不少酒坛子,正把脑袋埋在膝间。
我轻轻走过去,站在他跟前,顺手拿起书架里的一个竹简,借着昏暗的火光,看到是《尚书》中的《五子之歌》,缓缓道:“‘民为邦本,本固邦宁’,你的剑名便是出自此处呢!”
又打开一份竹简,是那首《山有扶苏》,我无声落泪,跪在他身旁道:“《山有扶苏》,出自《诗经》。你在百越那一年,我写的最多的便是这首诗,当时日日夜夜盼着你归来……”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我看着他空洞的眼神与略微凌乱的头发,抚摸他生了胡子的下巴,哽咽道:“我看上的男人怎可以这么颓废呢?”
他死死盯着我,声音沙哑道:“你不心痛吗?”
“我何尝不心痛呢……”我无比怜惜捧起他的脸对他道,“我们时常去的‘聚贤堂’没了,我一手创办的学堂也没了,还有那些我与你日日夜夜奋笔疾书想发于世人的诗书更没了,我怎会不心痛……公子,我的心痛或许没你的深,但我见你如今模样,我的心更痛……”
诗书便是读书人的命,一场政令把他的半条命都烧没了,也把他终生的信仰也踩在了脚底,我当然知道他的心有多难过。
“往后会好吗?”他轻轻问道。
我坚定的点头道:“会!或许有一天‘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呢!”
他疲惫的靠在我怀里,死死抓着我的一条胳膊,我闻着他刺鼻的酒味,哽咽道:“公子,你要过好当下,未来的事尽管交给天意。现在,你是我的,我希望你可以回房好好睡一觉,恢复往昔那个神采奕奕的公子扶苏,可以吗?你看看你,下巴的胡子都长出来了,往后亲我的时候我得多痒啊,你明知道我怕痒的……来,我和你回房去,好吗?”
他没有动弹,问道:“你是不是很快就要走了?”
“不会,我守着你,直到你振作起来。”我道,“你是我的男人,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你陪着我……”他抬起头来看着我轻轻道。
“我会陪着你……”
他的手掌扣在我后脖处,我便知他要亲吻我,随即低下头去覆上他的唇,全是酒意。他许是疲惫极了,只是轻轻纠缠了几下,很快便松开了我,在我唇边道:“别走……”
“不走。”我道,艰难的扶起他,出了地下室,走回了房中。
他真的太累了,不一会儿便睡着了,依旧抓着我的手不放。
灼冉走进来,难过道:“我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
我道:“人人都有脆弱的时候……”
沉默了一会,灼冉问道:“你何时回行宫?”
“明日。”
“那我唤人给你打点。”
“不必了夫人。”我叫住她,“今夜我宿阿姐处。”
“你不留下?”
“不留了……”我温柔的抚摸他紧皱的眉头,企图替他舒缓,听得他睡语唤着我的名字,“他应该坚强的自己度过来,我会在前方等他,而非手拉着他过来。”
“快过年了……”灼冉道。
“对啊,又过了一年……”
“今年的冬天似乎不比去年冷。”
我沉默了会,缓缓道:“许是今年的火烧得太大了……”
这一夜,他终得以睡个好觉,我宿在“武英宫”,与绿兮聊至深夜方睡,梦里起了一场大火,把我的梦烧没了。
清晨醒来推开门,便见扶苏立于雪中,不知等待了多久,几乎成了个雪人。
“你怎么这么傻,先于别处等候啊!”将他拉进屋内给他烤火,拿着棉被死死裹住他,轻轻擦去他眉上、胡子上的雪,看到他的唇越发脱皮了,我赶紧去拿些油脂来,给他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