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扶苏(57)
一想到扶苏打开看到,含着笑吃下,我的心里就美滋滋的。
可是啊,如此冬夜,势必要发生一件大事的,那夜宫宴,在场的人以“博士官”为主,这些人都是秦始皇统一六国后为了拉拢天下人心所招的文人谋士,他们来自以往六国,对秦始皇的统治向来不顺,当年秦始皇泰山封禅淋雨狼狈而归他们还进行讥笑,可秦始皇都一一忍下来了,心底其实是盼着这些人能归顺自己的。
他并非是暴虐的君王,反而为了他的天下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耐过、期许过。
宫宴上,博士齐人淳于越反对实行“郡县制”,要求根据古制分封子弟。秦始皇的脸色已经很差了,可淳于越依旧滔滔不绝道:“陛下子嗣繁多,分王在外镇守疆土,既依了古制,也从了时局……”
我并未在当场,只听闻秦始皇愤怒的掀榻而起,抽出剑来驶向淳于越,幸得扶苏与其他朝臣极力劝阻才避免血溅当场,秦始皇转而愤怒离席,宰相李斯急忙跟上。
“章台宫”内,秦始皇与李斯闭门而谈了许久,我与各位朝臣、公子候在宫外,直至深夜,李斯仍未出来。
外面大雪纷飞,我的心亦没了一丝一毫温度。里面宫人出来唤各位大人公子回去,扶苏临走之前我悄悄拉着他的手道:“公子,今夜好好睡一觉。”
他明日便会知,自己珍藏多年的典籍、奉养多年的文道,会一朝被火烧得一干二净,我多想抱抱他,可是我不能。
他疑惑看我,我只是摇摇头,转而进入殿中,没过多久李斯便出来了,临走前还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他岂会不知我常出入“聚贤堂”,也知我创办的“文武学堂”,他与秦始皇道主张禁止百姓以古非今、以私学诽谤朝政,我想既有他的从政理念在,亦有对我的个人私怨在吧!
走入殿内,依旧暖烘烘的,我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秦始皇坐在塌前亦一言不发。直到下半夜,他的声音有些暗哑,对我道:“你如此安静作甚!”
我轻轻道:“陛下正在气头上,奴婢不想当替死鬼。”
“你倒是识时务,不似旁人,朕好吃好喝供养了那么多年,却无时无刻不想着忤逆朕背叛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奴婢看来,陛下实行郡县制是正确的。”
“你一个小小奴婢懂什么!”
“奴婢对于王权谋术确实不懂,但奴婢也是人,有人的正常感情和正常思考。”我道,“而且陛下此刻也需要一个人,让自己不是孤独的。”
“九五之尊本就孤独。”他道。
“无人之巅即使孤独,但当陛下回头时有人在注视着你守护着你,那便是值得。”
“你懂什么!”
我看着他的眼睛道:“奴婢懂一些,只因不敢说,所以才装聋作哑。”
“你懂什么!”他又道。
“我懂陛下。”
他微微一愣。
我缓缓道:“依奴婢愚见,陛下废分封,是为了大秦莫再重蹈覆辙,出现诸侯割裂君王不济的局面;而实现郡县制,恰恰能将各级地方都牢牢掌握在中央手中,正所谓手握权力方有发号施令之能。如今有人扬言重新实行分封制,我想不外乎有三点原因:一人心不齐,不满当前统治;二人心叵测,欲借分封重扰天下;三人心固执,墨守成规只望先前。”
秦始皇沉默着。
我继续道:“奴婢深知陛下这几年来为了拉拢人心做了多少事,可无法唤醒一个正在装睡的人,依旧会有反对陛下之声,这的确让呕心沥血时时迁就的陛下心有愤怒和不甘,陛下如何处置皆有自己的道理。只是往往一个人的权利越大,他所要负的责任也越大,他所做任何决策的影响也非同寻常,所以在决断前定要将后路想好,要慎之又慎!”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道:“明日,焚书令便会昭告天下。”
“陛下,愚民只可一时,却不可一世。”我急道,心里难受着,“即使焚了书,已经入了脑的思想也是不会被大火烧掉的。即使堵住了悠悠众口,也得罪了天下人。陛下,值得吗?”
“以暴治乱,方为上策。”
“奴婢却觉得并非上策,而是无奈之举。往往以硬碰硬,便是两败俱伤。唯有刚柔并济,才不失为良策。”
他站起来,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帝王,看不出情绪的双眸盯着窗外的风雪,缓缓道:“政令已拟,不可挽回。”
我看着他伟岸又孤单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酸,帝王确实有生杀予夺之权,但往往又是天底下最没有自由最没有快乐的人。
《史记·秦始皇本纪》有载: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见知不举者与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烧,黥为城旦。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欲有学法令,以吏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