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有清风(92)
然院子里无人应答, 只有成群的小鸡叽叽喳喳叫不停, 其中一只小鸡仰面躺在地上,黝黑的小眼满是惶恐不安。
他弯下腰小心扶起那只小鸡,视线在院子搜寻片刻, 没看见寻常在屋檐下慵懒坐着的人。他放下竹篓在屋里寻一遍, 朝来时的方向往外走去。
萧珩走到岳甯常去的溪水边上, 一眼看见她正披着发,清凉的水从她发间淌过,水珠滴落在白色的衣裳上。
岳甯道:“怎么找来了?”
萧珩接过她手上的水瓢,握住一绺青丝, 水从瓢里缓缓流下漫进发里, 他道:“我以为你又一个人下山了。”他声音轻轻柔柔,听不出什么语气, 岳甯甚至没转头看他, 就能想象他此时委屈的神情。
上回她闲得无聊, 萧珩又上山打猎,她便一人下山进城玩。
原本打算趁落日前回来,哪里想到事情有变,有个不长眼的西域人对她不止出言调戏,还欲伸手摸她,岳甯当下把他一掌打死,偏偏这人又是西域哪个门派的少主,几个西域人顿时群起围攻。
岳甯纵然归隐山林,武艺也未落下一日,回去时满身都是几人的血,萧珩在山上心急如焚,下山寻她时正好撞见她这副模样,他吓得魂飞胆裂,白着脸连话都说不出,还是岳甯一番温言解释才把他哄好,他红着眼眶,一言不发替她洗净指间干涸的血迹,涩声道:“你下次别动手了。”
岳甯一怔,冷脸抽回手道:“你是不是怪我杀人了?”
萧珩闻言急急摇头,眼里悬的泪几欲落下,他重新握住岳甯的手,闷声道:“我是不想你亲自动手,刀剑无眼,若是磕着碰着怎么办?你只要告诉我一句,让我动手就好。”
想起方才她浑身是血的模样,心就像被紧紧攥住般疼,他不自觉想起岳甯说的那个故事,生怕又一次重蹈覆辙失去她。
他经常惴惴不安,夜里常梦见满目的血光,惊醒时立马紧紧抱住身旁的人,只有阿甯在他怀里,那股惶恐才会稍稍散去。
岳甯看着为她细心净手的人,他时不时抬头看她,澄澈的眼里总会带着一股她极为熟悉的不安,她反手握住他问:“我叫你去杀无辜的人,你愿意吗?”
萧珩道:“阿甯要我杀我便杀。”
“一点犹豫也没有?”
“一定是那人不好阿甯才想杀他,作甚要犹豫?”
他那时虽有不解,眼神却极为坚定,以至于如今想起仍历历在目。岳甯眯着眼,在发间轻柔拂过的手舒服的让她昏昏欲睡,半梦半醒时,却听萧珩语气幽幽,声音低不可闻:“这辈子,阿甯别再离开我好不好……”
他的语气令岳甯霍然睁开双眼,她心底已有猜测,许多话涌到嘴边没说出口,半晌她重新阖上眼,应了一声。即便他想起两世的记忆,他依然还是那个心里眼里只装的下她的萧珩。
身后那人停了动作,她无奈补道:“我不会离开你。”
得了她回应的萧珩顿时欣喜若狂,星眸光辉熠熠,回去时他牵着她的手,唇边笑意止不住,絮絮叨叨说起今天上山之事。
其实山上并没什么新奇的事,不过一日如一日的景色,岳甯没多少兴致,也没打断他。
山里的生活总是有些单调,二人吃过晚饭后,岳甯便先进房里修书一封给黄钰,她已有半年没和师父书信往来。
萧珩点灯研磨后自觉退了出去,岳甯提笔写下半年的所见所闻,耳边听到霍霍风声,她从窗外看去,他正在院里练剑,剑锋一挑,他也侧头看她,两人相视一笑。
屋里灯影朦胧,萧珩望着岳甯灯影下的笑容,心头温温热热,她视线移至院里池塘上,他循着望去,只看见几簇迎风盛开的芙蕖,而她已低头继续修书。
萧珩失落的收回视线,眼角瞥见水光莫名涌动,泛起阵阵涟漪,他双目微睁,冷声喝道:“滚出来。”
霎时水花飞溅,数名黑衣人从水里一跃而出,萧珩提剑而上。这些人功夫皆属上乘,刀势霸道狠辣,专挑致命处攻打。
萧珩不敢掉以轻心,将他们拦在院中,剑光交错,刀风急烈。其中一人越过萧珩朝岳甯奔去,萧珩急道:“阿甯小心!”他一时分心,背后瞬间多一道极长的刀口。
岳甯冷哼一声,字未写完便重重的搁下笔墨,笔看似随意一掷,偏巧正插在那人眉心。
那人眉心鲜血汩汩流下,淌进瞪大的眼里,岳甯不急不躁从他身旁走过,抬眼看着剩下的七个人,浩瀚内劲从丹田奔流而出,如有实质般卷起狂风,池塘里的芙蕖连根卷起,片片花瓣卷在风里水里,只见她手微微一动,刹那飞花激浪化作狂风利刃飞射而去,那些人顿时被打成筛子,浓重的血腥味在院中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