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知卿发现，程西顾在面对洛老太太时，没有方才的圆滑温和，反而在语气中带了显而易见的轻嘲，她直觉这是对于政敌洛家的“殊荣”，但也因此更加捉摸不透这人对她的态度了。

白氏冷哼一声，“死不了，还得多谢程侯惦记。”

程西顾：“洛老太太这是说得哪里话，洛将军与本侯同朝为官，关心同僚至亲，也是本侯应该做的。”

白氏眼里露出一抹讥讽，不过不知是否是对程西顾这般面不改色说着虚情假意的话的模样十分厌恶，她竟是连寒暄也懒得进行下去了。

“闲话还是少叙，不知程侯要带走我们大姑娘是因何事？”

“啊。”程西顾像是才想起一般看了洛知卿一眼，但没说什么便迅速地将目光又移向了白氏身后的那个人。

“圆显大师。”他行了一礼，方才一直轻飘飘的语气终于沉了下来，面上也凝重许多，“贵寺出事了。”

洛知卿心里咯噔一声。

☆、钟楼

寒泉寺的钟楼是一个四面通透、高约三米的塔楼，东方有十数级台阶，顺着向上看去能看到塔楼中挂着的一口厚重的铜钟，风雪在其周遭飘过，它却岿然不动。

从听到程西顾一句无头无尾的话开始，洛知卿心里的预感便愈发强烈，直到亲自站在钟楼外围，看到蹲在在钟楼下方的几人，她的心，算是彻彻底底地沉了下去。

程西顾带着洛知卿向那几人走去，只是还未来得及看蹲在雪地中的几个僧人到底在做什么，洛知卿的视线却突然移向了旁边似乎在看热闹的人——那个令大悲殿方才吵闹的元凶此时也站在围观的小沙弥中，且一点都不在意周遭侵袭的风雪。

她停了下步子，轻唤了声：“云瑶。”

对方的身体显而易见地一僵，而后缓缓回身，连头也不敢抬地道了声：“姐姐。”

见对方身上的狐裘几乎都被雪打湿了，洛知卿皱了皱眉，给了依斓一个眼色。

依斓虽不愿，但最终还是将给她打着的伞塞到了洛云瑶贴身丫鬟手里。

洛云瑶面上似有愧色：“姐姐，我......”

“二夫人在找你，”洛知卿温声道，无视了对方欲言又止的模样，“回去罢，不要让她担心了。”

说着，她看了看那两个丫鬟，嘱咐道：“将二小姐送到大悲殿，马车内有替换的衣物，记得将她的湿衣服换下来。”

听那两人应声，她又道：“你们也是。”

旁边站着赏雪的程小侯爷闻言动了动眉梢，嘴边浮上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送走了妄图看热闹的洛云瑶与两个不掩感恩之色的丫鬟，依斓正想请示洛知卿回去再取一把伞，却被那人摇了摇头制止了，而后直接与程西顾向那几个僧人走去。

洛知卿这才发现，蹲在钟楼下的那几个僧人，此时正一人拽着一块布的一角，举在头顶上方。

那布约有单人床床单大小，因每人举得高度不同，布的中心塌陷下去，已经积了一小块雪了。

见二人走近，其中一个略有些圆的比丘起身，洛知卿目光一落在他身上便想起来了——这人正是定执院中曾与她有过交谈的那位僧人。

他双手合十道，“程侯爷，洛大小姐。”

他这一动，使得整块布向一侧倾斜，其上积雪唰唰落到里面，堆起了一座小山。

但此时最吸引眼球的却并非此，而是那块布原本遮挡的积雪之上明显被压出来的痕迹——不大不小，正适合一个青年男子的身形。

而且被压出来的痕迹中，头部的地方还带着红白交杂的液体，很容易便能令人猜到此处发生了何事。

洛知卿不禁倒吸了一口气，也终于明白这群人在此的目的——他们这是在保护案发现场。

她慢慢阖上了眼，却难掩神色间的无力与难过。

死的人，是定执。

冬雪时上钟楼，十数级阶梯，难免脚下打滑，或许便是如此，他才丢了性命。

她还是晚了一步。

程西顾方才在殿中说过有人丧命后，圆显便去处理那比丘的后事了，而这位侯爷之所以要特别提出“让她走一趟”，估计也是得知她曾去找过定执这件事。

“洛大小姐。”

程西顾微侧过身，抬手抹去眉上融化的冰水，看着她，缓缓道：“有人说，你曾去寻过定执。”

风雪中安静片刻，才听得洛知卿极轻的一声：

“确有此事。”

“那，”程西顾又问道，“你找到了吗？”

“之前没有，”洛知卿缓缓睁开眼，眉眼间依旧存着温和：“如今，看来是找到了。”

程西顾回身朝那几个僧人摆了摆手，直到围观的沙弥也都一并散去了，这才看向了依斓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