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的裂缝(130)
他似乎没有看到屋里多出了一个人,自顾自地下了床,捡起地上的筷子,又拿着桌上的碗。一边伸着懒腰一边从一半的门出去了,青阳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身后,他歪歪扭扭地走着步,脚步怪异至极,像是跳着奇怪的舞步。
“婶儿!借点饭吃嘛!”他无赖地往一个村妇身上靠,腆着脸地道。村妇狠狠地推了他一把,气急败坏地吼道:“谁是你婶啊!这么大的年纪了,也不知道害臊!”女人取下脖子上搭着的汗巾,如同瘟疫一般擦拭自己的胳膊。“要死啊!要死啊!活该你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女人从屋里拿出一簸箕的剩饭,撒到地面上喂食着自己养的鸡崽。
男人冲到鸡群当中,手忙脚乱地抢起来:“让开!让开!这是我的!”他捡拾着地上的米粒,混合着泥土渣和鸡屎,丢入到自己的碗中。女人吓得跑进屋里喊自己的男人:“他爹,把这神经病赶走!”里屋的男人冲出来,拿着笤帚赶着他。他躲避着笤帚,还不忘拿起自己的碗,又走着滑稽的步子,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活该啊!活该!好手好脚地不去自力更生,非要偷鸡摸狗!活该被人打折了腿,打成了白内障!我呸!”女人不解气地骂着,朝地上吐着痰,鄙夷地进了屋。
男人拿着碗里混合不明的东西,往嘴巴里塞着:“你们懂个屁啊!还不是我前妻不给钱我花吗?不然我能这么惨吗?”他笑嘻嘻地扭曲走在大路上,一群小孩子路过他身边,他开心地喊:“罗儿,晚上回家吃饭啊!爸爸给你烧鸡吃。”
“疯子!”孩童们纷纷作鸟兽散开了,许父抠着鼻子不屑地骂:“你们才是疯子呢!”他紧紧地抱着自己的碗,哼着小曲儿又往下一家讨饭去了。
青阳没有继续跟上去,她停驻在原地,想起许罗问自己的话:“你妈妈呢?你有没有很想她?”心脏深处传递一下一下的刺痛,她明白了许罗的抉择的意义。因为许罗终于作为了自己死去了,而不是作为许父的影子活着。
在等候回城的大巴站里,青阳轻轻握住了聂鸢的手:“聂鸢姐,对不起。”聂鸢没有说话,她心如死水般地等待着大巴。来的时候是三个人,回去的时候只剩下两个,带着对他的回忆和过往,怎么都无法释怀的窒息感。
巧合的是来接她们的大巴,是来时的同一辆。走上大巴的时候,聂鸢在阳光的幻影下,恍惚间看到许罗就坐在之前的位置。她带着被指引的思绪,坐到了许罗曾经的座位上,想体会当时的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下午的光芒在窗帘的隔绝下,还是透过几缕微弱的光芒,停留在她的胳膊上。聂鸢慢慢拉开了窗帘,那刺眼的光辉,令她微眯起了双眼。待完全适应后,她张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漫天漫地的金色。
芦苇林披上了金色的战衣,在风中英姿勃发地舞动模样,异常的至幻。车子发动机的声音全都不见了,世界寂静无声了。聂鸢的眼睛里,是装不下的景色。那路边孤零零的野花,如泣如诉般地讲着悲伤的故事。被大风吹拂而分离的蒲公英们,没有丝毫分离的痛楚,而是洒脱地欢歌。电线杆上三三两两的麻雀,正闲话着家常。
苦与乐,笑与泪,孤独和狂欢,分明是对立的双方,又奇妙地结合在了一起。许罗的害怕,有那么的多,最后似乎伴随着他的消失,一并埋葬了。聂鸢想起了最后问许罗的话语:“你恨你爸吗?”许罗听到这个问题笑了起来:“恨这个字眼,有多大的意义呢?!你恨一个人,爱一个人,对方感受不到的话,那也不过是你一个人的独角戏。完全没有意义的,我恨我自己罢了。”
如果说之前的许罗,是出于报复许父的心理,选择让自我灭亡,获取得到报复的快感,那他完全是失败的。一个人的形成已经被全身心的腐坏,又怎么可能会有那丝毫的温情在呢?所幸的是,许罗最后找到了那丝温情了,不在许父的身上,是在于他自己。勇于承担自己的罪过,释怀自己的过去,无需任何人为自己买单。他做到了,成功摆脱了许父的缩影,只成为他自己。
田野地里,不少孩子奔跑着,他们欢笑着,追逐着,对于这个世界的好奇,从未就没有消亡般。短短的追逐,就能让他们展露笑颜,看到飞过的蝴蝶,就能惊呼雀跃起来。宛如被光芒厚爱的他们,镀上了代表着勇气的金色盔甲。他们一往直前,所向披靡的模样,消却了一切的丑恶。
许罗最后看到的是这些吗?聂鸢收回目光,重新拉上了窗帘。世界的嘈杂,重新铺天盖地从各方而来。引擎的轰隆声,车内空调的呼呼声,旅客小声的谈话着,小孩子咬着薯片的嘎嘎声。聂鸢困倦着闭上了眼睛,期盼做一个空白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