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的身份以及铁血手段,新王以及新王的母族并不安分,这些年来,她一边扶持自己的亲信,拔除有异心的朝臣,让整个南越朝堂成为她的一言堂;同时还要加快提升南越的兵力,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吞并北昭,亲自为贺家满门报仇,为晴娘报仇。
“我本已暗中在南越边境屯兵二十万,一旦北昭乱起来,便趁机挥师北上。”直到此时,贺兰鸢才显露出一丝属于王太后的威势。
她心中的仇恨压抑了太多年,如同出闸的猛兽一般,已经迫不及待要择人而噬。
是永安王平定上京的消息叫她改变了主意。
报仇是这些年来支撑她往下走的唯一动力,可她不能为了报仇,掀起两国战火,让叶云亭陷入两难的境地。
她已经亏欠这个孩子太多。
所以她考虑许久,终究是亲自来了一趟上京。
她原本的打算是,若永安王登基之后,不负叶云亭,她便悄悄返回南越。之后再派使臣和谈,以两国和平换贺家平反,以及斩杀叶知礼;但若是永安王登基后负了叶云亭,不论叶云亭愿不愿意,她都会带人回南越,届时再挥师北上,打下上京城。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她准备悄然离开时,李凤岐先一步找到了她。
“这便是当年的事。”
许是回忆了太多,贺兰鸢的脸色不太好。她站起身来,背对着叶云亭,望着平静的湖泊缓声道:“我这一辈子,有太多迫不得已,但错了就是错了,所以我从未奢求过原谅。李凤岐说得对,做错事的是我,所以这一回,该由你来做出选择。”
她回头看着叶云亭,冷硬的面容变得柔和:“不论你如何选,这都是我该受的果。”
叶云亭与她对视,神色微微动容。
贺兰鸢的脊背挺得笔直,眼角眉梢刻上了岁月的纹路。气质在无数的苦难中被淬炼的冷硬,与游记上那个鲜活的少女判若两人。即便穿着鲜亮婉约的衣裳,整个人也如同一把锋锐的剑。
但现在她却在努力地尝试去做一个母亲。
叶云亭垂下眼,起身走到她身侧,与她并肩,却没有立即给出自己的回答,而是问了另一个好似毫不相干的问题:“若是当初我入了永安王府后过的艰难,甚至有性命危险,你会如何做?”
上一世至死都没能知道身世,这始终是叶云亭心中的疙瘩。
他本以为自己早已经不在意了,但其实还是无法从容。
上一世他与李凤岐擦身而过,走上了不同的两条路,他独自在王府挣扎求生,最终被一碗毒汤断送了性命,这中间长达一年的时间里,不论是常先生还是贺兰鸢,都未曾出现过。
而这一世,他选择了另一种活法,所有的一切都与从前不同了,但面对他们时,却总难免回忆起上一世临死前的孤独无助。
总会想着,为什么这一世你们出现了,上一世却任由我孤零零地死在王府之中?
叶云亭垂着眸,睫羽在眼下投射阴影。
贺兰鸢倒是认真地思索了许久,才道:“我必定会派常裕安与越长钩去照看你,若有可能,会让他们带你回南越。”
她的处理方法与这一世无异,叶云亭却执拗地继续追问:“那若是常先生与师兄并未去接应我呢?”
贺兰鸢皱了皱眉,摇头断然道:“不可能,常裕安不会背叛我,而我绝不会弃你不顾。”
她已然抛弃了这孩子一回,怎么可能会再重蹈覆辙?
“除非我死了,否则绝不会放弃你。”贺兰鸢语气坚决道。
叶云亭却是一愣,脑海中有什么呼之欲出。
他定定看了贺兰鸢半晌,才低声问:“去年八月间,你可有遇到什么危险?”
去年八月,正是他被送入王府冲喜的时间。
“并未。”贺兰鸢摇头,不解他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思索了一番,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随口道:“那段时间王上派了人暗中前往上京,想要借助北昭的力量与我抗衡,所幸那时候永安王重伤初愈,北昭小皇帝忙着对付他,草草将王上的使者打发回来了。我得知消息后,就忙着料理他以及暗中替他办事的党羽,倒是未曾遇见旁的事情。”
她本是随口提起,却不料叶云亭听完,反而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似想通了什么,对贺兰鸢抿唇露出个浅浅的笑容,轻声说:“我想去祭拜母亲,然后见见舅父,你……愿意陪我去么?”
贺兰鸢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既惊且喜:“你……还愿意认我?”
“我本也没有怪你。”他只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