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77)
霍琛抱拳回礼,脸上是客套的笑容,虽然那笑容丝毫未达眼底。
宇文瑄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金陵的四方馆是接待外宾的专属之地,他一入住,便是公开了身份,消息很快便传到霍齐耳朵里,才有了今日的会面。毕竟金陵是楚国国都,他若隐藏身份被皇帝得知,只怕会让人以为自己有所图谋对楚国不利,还不如大大方方地入住四方馆,让霍齐知道自己来了金陵。
虽然宇文瑄再三表示自己只是来楚国游玩,经过金陵,但霍齐还是表示了自己的关心,不愿让宇文瑄觉得被怠慢,邀请他来宫里聚会,毕竟他身后代表着辽国。
既然宇文瑄只是来游玩,便不好在朝堂上接待他,以家宴的形式,又发愁宾客人选。霍齐是先帝的长子,下面虽然有几个弟弟,但都是同父异母并不亲近,他登基之后,便都打发他们去了别处,以防止皇权的争斗。他思来想去,与宇文瑄同龄的人,整个金陵中似乎就只有霍琛与霍灿的身份相当,但是安清王府称霍灿抱恙,他便请了霍琛,顺便邀了苏桃夭。
几个人重新在台案前就座,只听到霍齐说:“这只是普通的家宴,为宇文公子接风,朕先干为敬。”说罢,他便拿起面前早已经满上的酒杯,仰头饮下了一杯。
宇文瑄连忙站起来,也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对霍齐表示了谢意。
桃夭在台案前正襟危坐,毕竟这是皇宫,与前次在扬州不同,她不愿在皇帝面前出什么差错。
此时,侍从重新将宇文瑄的酒杯满上,他拿起酒杯,对霍琛举起,声音清亮:
“我会在金陵停留几日,可能会有叨扰之处,还希望霍公子多多担待。”他将酒杯里的酒喝下,视线却微微转向桃夭,她迎上他的目光,两人眼中都露出了了然的笑意。
霍琛有些不悦,但他不能发作,只得低低道:
“宇文公子若能到王府做客,想必父王也会很高兴。”
霍齐见两人似乎相处融洽,正中下怀,笑着招呼了一声,一群花枝招展的舞姬便从御花园外涌了进来。
春日的气温并没有完全回暖,但这十几名舞姬只穿着单薄的浅粉纱裙,分成两组,一组抱着琵琶,另一组手舞缎带,随着琵琶声的响起,粉色的缎带便在空中开始飞舞,舞姬们画着一致的妆容,面上含笑,身体轻盈,在台案前翩翩旋转,变换着不同的舞姿。
舞姬们大抵经过漫长的训练,动作整齐,个个清丽过人,想来也是经过严格的甄选。只是这场上的人,除了自己,究竟还有谁是真心欣赏这舞蹈呢?桃夭端坐在原处默不作声,这美妙的舞姿,对他们而言只是谈话的陪衬罢了。
一曲舞毕,那群舞姬安静地行了个礼,又退了下去,桃夭好奇接下来会有什么别的节目,正要转头向外看,只听得一阵歌声蓦地传入她的耳中,最初模糊不清,但很快便清晰起来,随即便有一个女子步入眼帘。她看上去二十左右,姿色平平,穿着素色的纱裙,抱着月琴缓缓走到中央的空地,面上并无特别之处,但手指微动,月琴音色清脆,女子开口启音,歌喉却是无比动人,宛若浅浅的溪流荡涤过心中的浮尘,令人神清气爽。苏桃夭从未听过如此纯粹干净的歌声,不觉精神一震,目光牢牢地锁在那名女子的身上。
想必众人也如桃夭一样,被这宛如天籁的歌喉吸引,渐渐停下了谈话,安静地倾听起她的歌声。
“春气满林香,春游不可忘。落花吹欲尽,垂柳折还长。
桑女淮南曲,金鞍塞北装。行行小垂手,日暮渭川阳。”
这曲调在坊间很流行,描绘春日更是符合时节,当初在倚翠楼的时候也有无意间听楼里的姑娘唱过。当时所听到的这首歌尽是烟花女子的妩媚与妖娆,但此刻从面前女子的嘴里唱出来,歌声委婉,丝毫没有轻浮的气息,仿佛真有春日的温暖迎面而来,一片轻松怡然的氛围。
听过她的歌声,桃夭才恍然,原来这首歌就应该这样唱才对,之前所闻曲调都是对这首歌的辜负了。
一曲结束,众人仿佛还沉浸在她的歌声里,没有回过神来,直到一阵拍掌声响起,惊醒了众人。桃夭脸上带笑,用力地鼓掌,眼里都是钦佩之意。
“这歌声宛如天籁,我从前所闻,都与之相差甚远。”宇文瑄打量地看了那个女子几眼,毫不吝啬地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霍齐同意地点头,微笑着说道:
“之前似乎并未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歌姬福了福身,低着头,静静答道:
“奴婢秋儿,是新进入乐府的歌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