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74)
十五年前,家中遭遇大变,他被别人救走,却从此失去了妹妹的下落,原以为今生没有再见的机会,却没想到柳暗花明,让他重新遇到了她。
或许,这是父亲和母亲在冥冥之中对他们的指引。
他和她都已经长大,这刻骨的仇恨,终于到了得见天日的时候。
苏桃夭虽然低着眼,但头上传来强烈的注视感,她知道司徒夜正在看着她。她沉默了片刻,重新抬起头,脸上又恢复了平时的表情,他注视着自己的眼神平和温暖,看不出说假话的痕迹,她愿意相信他的话。
“我明白了。我不会跟别人说起这件事,我跟霍琛说一声,尽快与你回扬州一趟。”
她点点头,自己不告而别数月,不知苏府现在如何。她又想到霍灿,先前场景一片混乱,也不知道现在处理得怎么样。
“司徒公子——”桃夭将视线重新落在他的脸上,低缓的嗓音在屋里轻轻地蔓延开来,事情终究还未确定,自己还是这样称呼他比较好,“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先在这里住下,具体细节我们稍后再谈。”
司徒夜颔首,此时事关重大,倘若她与自己兄妹相称,恐怕会引起安清王府的怀疑,待一切尘埃落定,两人再正式相认也不迟。
桃夭见他同意,便招呼了阿凉,让她带司徒夜去听暖阁的客房。霍琛不喜自己的院落总有杂役出入,人多口杂,因此除了每日的打扫和用膳,下人们都在院外守候。桃夭也不愿意使唤安清王府的下人,倒是阿凉闲不下来,有了霍琛的默许,便将这听暖阁摸了个遍,上上下下都无比清楚。桃夭心中记挂霍灿那边的情形,便将安置司徒夜的任务交给了她。
桃夭微笑着目送司徒夜离开,才从椅子上起身,稳了稳心神,又想好了要说的话,才提起裙摆,重新向静心居的方向疾步而去,她心忖,此刻大家必定都还聚集在那里。
果然,她一到静心居,霍琛和阿佑都还在那里,他们不愿再刺激霍灿,便都没有进入内屋,只是守在了院子里,如有什么不测,便立刻冲进去。
霍琛正坐在院里的小石桌旁,见桃夭回来,便对她招了招手,她凝神静气,不疾不徐地向他走去,径直坐在了他的对面。
“怎么样?”她斜了斜视线,看向了不远的内室,这院子里虽灯火通明,但只有那间屋子隐隐约约地透出几个人影在窗纸上。
霍琛摇摇头,表示不知,目光里却无担忧之色,心中已然知晓了结果。司徒夜下手虽狠,但柳叶刀只是精确地挑断了霍灿的手筋,并无造成其它伤口,手腕上的出血量也不足以取人性命,只要重新接上筋脉,霍灿想必并无大碍。
太医院的院首蒋太医早先也匆忙赶来,现在正在内室医治。
这么一来,霍灿便彻底与安清王的爵位无缘了,霍子清握有军权,是万万不能把爵位和虎符传给一个不能使兵器的人,毕竟他右手已残,以后要如何带兵打仗?此事虽是司徒夜所为,与自己并无关系,但也算履行了当初对父亲的诺言“不取走他的性命”。
桃夭看向内室,那里的声音无法传到这里,她也不能听见内室里正在谈论的内容,这霍灿的生死自己并不关心,只是想到阮心,先前她惊慌失措的神色历历在目,想到她对自己的关怀之语,心中却也生出几分同情出来。
“啊!——”
蓦地,从内室方向传来了一声怒吼,音量震透云霄,充满了凄厉,是霍灿的声音!
桃夭和霍灿双双一愣,急忙向那里跑了过去,不知究竟出了何事。
两人到了屋门向内一望,屋子里的气氛压抑得吓人,屋里除了霍灿之外还有五人,安清王、蒋太医、阮心与两个帮忙的丫鬟,众人皆站立着背对自己,似乎都安然无事,她心中略略一宽,将视线落在了最里面的霍灿身上。他的身子之前被阮心挡住,看不真切,桃夭微微向前一步,才看了清楚。
此刻,她才将正发生的事收入眼底。
心头猛地一跳。
原来霍灿苏醒过来,听太医说自己右手已废,要好好调理才可能续接筋脉,再也不可能恢复如初,便知道自己这武功已废。他向来都是右手使刀剑,这胳膊一废,便再也不能与霍琛相较。数十年来的辛苦筹谋与指望在一瞬间化为乌有,他目眦尽裂,一股真气从心脉涌了上来,他推开正在包扎伤口的太医,抓起医药箱里的小剪刀,左手一抬,便要将剪刀向自己脖颈划去!
霍灿这小半生来,都将期望放在了安清王的爵位上,在他心中,这安清王的封号便是他的未来。乍然之下期望落空,从此这半废的自己连普通人都不如,巨大的心理落差立刻打垮了霍灿,他性子骄傲,怎么可能容忍将来的自己变成浑浑噩噩的模样,一时情绪爆发,他抓起剪刀,正是想要自我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