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悦刚松快下来的脸上又带了点黯然,诚实的摇头,“不知道……”
他刚回家也还不满一月,只觉得对一切都是陌生而茫然的。他固然不想让家人因为自己难做,可对自己的将来,却全然没有计划。
度蓝桦拍了拍他的脑瓜子,“别愁啦,以后多出来走走,多跟人说说话,自然会明白的。”
才十二呢,除了那些没得选的家庭,现在就逼着他决定未来也确实难为了。
像肖知谨,他的父亲是榜眼出身的四品知府,所以如无意外,读书科举就是他的最佳选择。
但常悦不一样,他的经历固然令人同情、使人心疼,但与此同时,却也为他提供了人生更多的可能。
他可以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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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爷回来了!”在路口等候的常家仆人大喜过望地冲回去,一路狂喊,“大少爷回来了!”
等候多时的常开心一家三口嗖地站起来,齐刷刷往外走,“到哪儿了?”
稍后度蓝桦刚把常悦送到家门口,就看见了里面三张望眼欲穿的脸。
三人先朝度蓝桦遥遥拜过,后者微微颔首示意,又轻轻在常悦后背推了一把,“去吧,好好说。”
常悦顺着她的力道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停住,回头,声音中不自觉带了紧张,“夫人?”
度蓝桦点点头,“去吧。”
常悦仿佛从这两个字里汲取到了力量,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新转过头去,郑重地踏出完全由自己掌控的第一步。
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
常开心三人可怜巴巴地站在原地,一双手稍微举起来一点又放下,想上前却又不敢动。
“阿悦!”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长子,杜玉茹双眼一热,眼泪又要下来了。
可她突然想起来之前丈夫和幼子向自己转述的阿悦的话,立刻狠狠掐着自己的掌心,用力将眼泪憋回去。
不可以哭,阿悦不喜欢看她哭,她不可以哭……
十几米的距离很短,哪怕常悦的腿不好,一瘸一拐地走,也很快就到了。
后面的度蓝桦等人没急着离开,见两拨人面对面站着大眼瞪小眼,谁也不主动开口,急得不得了。
阿德忍不住用力握了握拳头,“啧,说话啊!”
这可急死人了!
结果他一出声,就迎来包括度蓝桦在内的三双饱含谴责的目光:
“闭嘴!”
阿德:“……”
一家四口面面相觑,也不知沉默了多久才被常欢的咳嗽声打断。
被按下暂停键的画面终于重新转动起来,常悦向他伸出手,缓缓张开掌心,露出里面躺着的淡黄色小圆球。
他有点不好意思,飞快地瞄了下比自己还高一点点的弟弟的脸,然后又迅速低下去,盯着自己的脚尖小声道:“夫人给的糖果,我,我留了一颗给你。”
常欢没做声,也没动手去拿。
常悦不敢抬头看他,心里却一点点着急起来,疯狂跳动的心脏几乎要冲破腔子飞出去了!
早上自己那样对弟弟,还打了他的手,真是太不应该了。他,他是不是生自己的气了?
又过了会儿,常悦愕然发现对面的袍子上突然多了几点水渍,他下意识抬头一看,就见常欢红肿着一双眼睛,正悄无声息地掉泪。
“阿欢!”
他是真的怕了,顾不上许多,立刻结结巴巴道:“你,你不要哭,是我不好,你不要哭了……”
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常欢的眼泪就跟盛夏的暴雨一样滚滚而下。
“哥,你不要我了!”
就这么一句话,直接把常悦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勾了出来,兄弟俩立刻抱头大哭起来。
一直在大门外偷窥的度蓝桦等人却齐齐松了口气,心头一块巨石落地了。
好了好了,总算哭出来了。
接下来,只要明白彼此的心意就好了。
妞子也跟着抹眼泪,哽咽道:“真好……”
呜呜,她也想娘了。
一行人心满意足地离开常家,又去饭馆里狠狠吃了一顿午饭,这才去完成本该上午就完成的任务:检查女学宿舍。
度蓝桦准备十月初一开学,过不了多久就正式入冬了,她觉得还是直接烧炕比较合适。前几天火炕盘好了,晾了几天,今天是正式验收的日子。
盘炕这种事听起来简单,可实际的技术要求很高,因为冬季睡觉时都门窗紧闭,但凡火炕有一点儿不严密就能憋死人。北方每年都会有几起因为火炕泄露而死人的悲剧发生。
另外,府城人民的生活水平和思想觉悟显然比小城镇的百姓高不少,女学的报名人数超过了度蓝桦的预期,估计第一批学生数量就能过百,原来准备的带东西跨院的三进小院瞬间局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