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其实也不确定这样是对是错。”她对他说,“但我想用自己的方式去做。”
他说:“好。”
他们离开了琅琊城,去了南北交界的地方。
阿沐在那里开办了一家书院,她负责教导修炼,他来教人读书。她一边守在边界,只要有南边的人来犯,她就将人打回去,但另一方面,如果当地官军来征召,她也坚持不应。
他默默守着她,陪她一起。
书院一开始只是收养一些无依无靠的孤儿,后来随着战火燃烧,流离失所的人们越来越多,来投靠书院的人也越来越多。
他和阿沐一起,将这些人分了类,叫他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尽量自力更生。
渐渐地,书院范围越来越多。过了十年,这里竟然成了个镇子,大家都叫它“书院镇”。
在战乱中,他和阿沐竭力让书院镇保留最后一点安宁。
但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其含义正是:战争席卷一切时,没有人能真正独善其身。
终于,书院镇成了那块被盯上的肥肉。
甚至不是南朝官兵来入侵,而是北齐自己的官军盯上了他们。他们命令书院镇的人全部去服劳役,女子要全部拉去充当军妓。
他们给了三天时限。
最后的一晚,他看见阿沐在看星星。
他走过去,为她披了一件外衣。
“哥哥,对不起。”她抬头对着星空,轻声说,“我原本以为我一生都会陪你一起,可现在,我要为了保护这里而死战了。哥哥,你可不可以……”
他摇摇头,平静道:“我陪你一起。”
她沉默片刻,没有拒绝:“好。我们活着在一起,死了也一块儿。”
他和她一起望着星空,又拿出一只埙。他年轻时吹笛,近几年倒是越来越喜欢这古老的乐器了。
当他在星空下吹响埙乐时,隐约会想起一些画面;不大清楚,不算完整,却让他心中温暖又酸楚。
吹完一只完整的乐曲,他深吸了一口气。
“阿沐,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要告诉你,却一直没有开口。是关于‘双丝网’的……”
这一刻,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过去那么多年翻滚的恐惧,都在此时消失无踪,仿佛它们只是一个幻影。
她静静听完了。
“哥哥……”
她低低地说,隐隐哽咽。
他很平和地告诉她:“如果你要恨我,就恨罢。”
她却转过来,用力给了他一个拥抱。
“哥哥,你太傻了,你应该早点告诉我。”她哽咽说,“我不知道你的药有什么作用,但是我知道,我喜欢你的时间比那更早。”
“我是真的……真的,一直都爱你。从很久以前的过去开始,从你还是个阴沉沉的、乱发脾气的少年开始,我一直都很爱你。”
他刚才还是平静的。
忽然……却也有些哽咽。
“……是,我很傻。我应该更相信你,也更相信我们的感情。”他咽下泪意,笑着拍拍她的脊背,“但是,都没关系了。”
这一生……再也没有遗憾了。
*
按照后来的历法,以扶桑建国为起点,那是公元874年的时候。
姜水边上,一个叫“书院镇”的不起眼的小地方,却承载了足以记入历史的重量。
公元874年,北齐官军围剿书院镇,逼迫男服兵役、女入妓营。
书院院长夫妇宁死不从,死战不退,竟然凭借二人之力,为书院镇的一众老少争取到了逃亡的时间。
有一些人不肯逃走,也拼上一条命,与院长夫妇一同战死。
那围剿书院镇的军队,属于当时宛州镇戍军下的一只,做惯了盗匪行径。院长夫妇虽然战死,官军却也损失惨重,连领头的将军都死了。
至于从书院镇逃出去的人,他们南渡去了南朝,在南边落地生根。
这些人里,后来有的一手造起了新的世家,有的去朝中当了大官,最差的也做了商人。
他们有一个共同点,是自称“书院派”,并立志为院长夫妇报仇。这群人一点点将当年围剿书院镇的人找出来,不惜通过暗杀等方式,一层层地报复回去。
他们杀的人里,地位最高的是朝中九卿。尽管他并未指使谁去劫掠书院,但书院派的人坚持认为,他应该负责。
他们的行为对北齐造成了重创,也是影响战争进程的一个重要因素。
公元929年,南朝取得胜利,令持续了将近六十年的战争落下帷幕。
再次统一的国家,带着满目疮痍,重新立了一个新的国号,名为“夏”。南朝的世家们延续了自己的统治习惯,以世家联盟的方式治国。
他们也按照过去的生活习惯,保留各自的大庄园,并大量囤积民间财富。当土地兼并达到一定程度后,大量中小富户破产,沦为庄园奴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