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在海里划了好几天,忍饥挨饿,不眠不休,这群珠民上了船,哪还顾得别的?先是一通吃喝,随后倒头就睡,也不在意船上人的严加看管。没人打骂也没人逼着他们往海里跳,关几天又算得了什么?昏天暗地,又轻松惬意的在大船上了待了两日,抵达了罗陵岛,他们才被赶下船,进了营寨。
一群被圈养的珠民,何曾见过如此这般高大肃穆的军营,原本的兴奋不知不觉冷了下来,变作了惊惶。这可是能让官军却步的海上大豪,应当也该杀人无算,独霸一方,那些听来的传言到底靠得住吗?若是赤旗帮也想要珍珠,想让他们继续下海捞珠贝呢?他们只剩下这么点人,岂不是羊入虎口,任人宰割?
不知多少人两股战战,汗流浃背,石大妮却瞪大了双眼,仔细打量着营中的一切。这里跟她想的不一样,怎么会如此干净整洁的街道屋舍?所有人都是兵卒吗,那为什么会有女子的身影?
“帮主,人都带来了。”
随着一声禀报,石大妮回过了神,走在前面的人都已经跪下,她赶忙也跪在一旁。偷眼看去,就见一个红裙的女子端坐主位,气势有些吓人,也不敢细看,石大妮赶忙又低下了头。
面对这群瑟瑟发抖的珠民,说实在的伏波也有些惊讶。这两个月,她和乐老道已经开始着力宣传镇海将军的大名,还把赤旗帮和这位新任海神紧紧绑在了一起,除了稳固人心外,也有煽动苦难群众投奔的意思。
毕竟在海边,有相当数量的苦工和奴隶,比如盐场的盐户,疍村的疍民,已经那些失了田地的自耕农。把他们从奴役中解放出来,一方面可以增加劳动力,另一方面也是“主持公道”的好由头,可以借此拓展地盘,甚至倒逼那些大封建主减少压迫和盘剥,以免被他们找上门。
谁料造反的盐户没等到,先来了一批珠民,这可有些出乎预料。要知道,珠场大多在雷州半岛附近,那边可是长鲸帮的地盘,一旦越界就要惹出大乱子,而且距离太远,也未必能有多少珠民会响应。现在看来,这群人的日子恐怕比其他人更难熬一些。
没有犹豫,伏波道:“都起来吧,既然来了赤旗帮,此处就能容你们安身。你们打算以何为生?”
没想到这位女帮主如此好说话,一群珠民犹犹豫豫站了起来,有个胆大的开口道:“我等都善水,也会打鱼。”
“对对,我还会找鱼窝,也能捞扇贝。”立刻有人接着搭腔。
其他人似乎想说什么,却不怎么说得出口,看来除了本业,实在没有太多能显摆的技能,也真不想再入海采珠了。
伏波略一沉吟:“我听说过一种养殖珠贝的法子,若是你们肯重操旧业,我可以把这法子传给你们。”
这话让不少人都皱起了眉,珠贝还有能养的?这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还有几个则心生警惕了,别是想逼他们再次下海吧?离了雷州、合浦,别的地方可就不产珠了啊!而且海岛附近都是深水,根本摸不到底,下海就是死路一条啊。
见他们的神色,伏波笑了:“其实养珠的法子在淡水里已经施行了多年,并不是什么新奇的办法,只是海水珠贝难捞难养,这才没人尝试。你们世代都是采珠为业,可能也是这个世上最熟悉深海珠贝的人了,如今既然拼了命逃出生天,何不走一走新路?只要这海水珠能养出来,我可以分你们三成的利润。”
三成的利润,可是一个不得了的数字了,然而那群人竟然没一个有反应的。伏波突然明白过来,轻叹一声:“如今海珠价贵,一颗黄豆大小,圆润光滑的海珠就要二十两银。若能养贝取珠,哪怕只分三成利,也足以家财万贯了。”
那群珠民傻愣愣的看着上首的女子,半晌后,突然有人哭了起来:“我采的珠竟然这么值钱!”
这一声嚎,引得众人齐齐失声痛哭。他们这些珠民,日日冒险下海,为的不过是吃顿饱饭,混个肚圆。一捧捧的珍珠交上去,连村中的赋税都填不够,还要挨那些官差、军汉们的毒打,说他们没用,不如丢下海喂鲨。
谁能想到,珍珠竟然这么值钱!那他们采的珠子怎么就换不来钱,换不来衣食饱暖呢?!
院里哭成一片,让旁边的护卫都忍不住目露怜悯,唯有尝过苦日子,才知道帮主这样的上位者有多难得。她从不把那些苦命人当成牛马牲畜,而是视作跟自己一样的人,简直就像是烈日当空,能晒去身上所有阴霾,所有冰寒,怎能不让人心神动摇,死心塌地的跟随。
伏波也没有开口,一直等哭声停了,她才继续道:“养珠非比寻常,也不知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成功,养珠人的吃穿用度我可以负责,但是没有薪俸,不养珠的也可以打鱼耕地,或是在帮中找别的活儿。不过在养出合格的珠蚌之前,所有人都不能离开赤旗帮,也不得把法子外泄。谁要是看不住嘴巴,我可不会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