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波却摇了摇头:“我喜欢漂亮的衣裙,喜欢精巧的首饰,若是有机会也愿意尝试不同的妆容和发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在女子这个身份之前,我还是个将帅。责任在身,这些喜好都可以往后放放。”
当年从军后,她就没留过长发,然而在不出任务时,她也会打扮的漂漂亮亮去泡个吧,逛个街,跟人谈个或长或短的恋爱。长时间面对生死,更需要偶尔抽离出来,维持身心健康,只是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宣泄渠道罢了。而来到这个异世界后,她一直在被危机追赶,在弹思竭虑为了一大帮子人拼命。她从不排斥梳妆打扮,只是战场无性别,此刻的局面也需要这层防护罢了。
但是身为心腹幕僚,却不能把这个当成常态。明知道她是女子,却见不得女子的装扮,那有朝一日她必须公开身份呢?面对一个真实的“女子”,还能保持平常心和以往的尊重吗?田昱不是林猛、孙二郎那样的渔民,只要够强就能折服,也不是严远那种忠心不二的家将,虽说啰嗦了点,但是本意是好的。田昱是个真正的“士大夫”,他自幼学的就是三纲五常,对于女性肯定是存在偏见的,就这样视而不见让雷深埋下去,还不如现在就引爆,把话说明白了。
田昱茫然的眨了眨眼,他原以为伏波会说这些都是无奈之举,会一如往日那般的刚强坚毅,无懈可击。然而她没有,反倒说她跟寻常女子一般,喜欢华服美饰,只是事有轻重。
这感觉简直像是一脚踩空了,比昨日第一次看到她梳妆打扮还要让人震惊。田昱突然想了起来,当年邱大将军是把这位小姐藏在闺中的,是真正的掌上明珠,她也是被娇养大的闺秀,喜欢这些又有什么奇怪?可是为何她还能建起这么大的帮派,做出连他都要瞠目的壮举。
愣了不知多久,田昱才低声道:“也对,毕竟是个女子……”
这话里的意思可就太复杂了,也不知是自我安慰还是自我欺骗。
伏波收起了脸上笑容,一字一顿道:“生产是鬼门关,却有无数女子敢承受比上战场还高的死亡率,拼了命生产。养育孩子不知要耗费多少心力,却还有无数女子一边育儿一边养家,疲惫不堪却从不退却。这是天生的勇气,也是她们愿意担起的责任,在人人都习以为常的事情上还能做到如此,勿论其他。唯一的区别,不过是她们没我这般的运道,可以进学,可以习武,可以一展天赋。若你觉得我天生不如男儿,何必留下?”
这是她说过的最重的话了,田昱的嘴唇颤了颤,缓缓摇头:“这话不对,你胜我良多。”
这是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服软,伏波轻叹一声:“丹辉,你的才干见识皆为上上,无需自贬。只是我是个女子,天生如此,若是把我当成一个异类,将来反倒尴尬。穿什么衣裳,做什么装扮,我都是我,只要记住这点即可。”
田昱这次没有答话,只点了点头。他说不清自己的感受,也从未听说过这样的“谬论”,可是让他反驳,却又找不出话来。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母亲也是个刚强的女子,这才能在丧夫后一手把他拉扯大,供他考取功名。若母亲不是因他才刚强,而本就是个刚强之人呢?一个不通文墨的妇人尚且如此,何况面前之人。
他的确不习惯这身装扮,然而面对那双清澈锐利的眼,他却说不出什么“授受不亲”、“无才就是德”的鬼话。当一个人足够强大,强到能撑起连他都撑不起的东西时,还有必要在乎对方是男是女吗?
伏波没在给他纠结的时间:“去准备文书吧,大营还要备战,咱们不能留太长时间。”
田昱这次没有反驳,拱了拱手,就自己转着轮椅退了出来。
看这那人的背影,伏波舒了口气,如此一来,才算妥当了。
田昱的速度果真飞快,文书转眼成型,伏波立刻命人送去县衙。
拿到那文书,曹县令简直看的目瞪口呆:“这,这也太狠辣了吧?”
为草民翻案,以拘拿要犯为由锁拿大户,若是抗命直接派兵攻打,还要重新丈量田产,以黄白二册上的漏洞为罪证……这一套下来简直可以抄家灭门了!这到底是是谁想出的?
羊师爷则比他家老爷更仔细些,看着这一手风骨外露的字,他突然打了个哆嗦:“东翁啊,这必然是个积年老吏才能写出的,那位夫人身边恐怕还有谋士,而且来历不简单啊……”
曹县令一下就听出了不对:“哪里不对?你看出什么了?”
羊师爷犹豫了片刻,还是咬了咬牙:“这字瞧着有点眼熟,总觉得以前见过,而且是在公文中。虽说改了改字形,但是神韵未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