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宁王烦得又找过来,但这回滇宁王妃可有话说了:“我该说的都说过了,王爷还要我怎么样?纳也是王爷要纳的,如今没个缘由,总不成直接把人都关起来罢。王爷贵体有恙,明说就是了,她们自然知道该体贴王爷了。”
滇宁王就是不愿明说,所以才来找着滇宁王妃出面约束,他好容易雄风重振——嗯,就算振得比较一般吧,那也是振了,如何肯拉下面子承认自己又有问题了?
既不肯承认,又没有柳夫人这个“真爱”在府里做挡箭牌,结果就把自己架火上了。
滇宁王妃出工不出力,滇宁王也没法子,闹到没奈何,不得不寻理由亲自发作了两个,身边方清静了些。
一片闹腾里,总算也有好消息,柳夫人那边坐胎满了六个月,专在那边侍候的大夫给了准话:应当是位小公子了。
滇宁王这番高兴自不必说,回来告诉了滇宁王妃,同时也当面正式地把会将这个孩子抱来荣正堂抚养的意思说了。
谁稀罕那个小崽子!
滇宁王妃勉强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心里怒骂,但这给她提了个醒,她如母狼看顾幼崽般把沐元瑜看得又紧了些,轻易哪里都不叫她去。
如同滇宁王妃能注意到滇宁王的细微不对一样,其实以滇宁王的敏锐多疑,本该也能注意到滇宁王妃的,滇宁王妃行事再谨慎,但这世上的事,走过就必留下痕迹,或感觉或实据,总不能抹到一丝不剩。
但滇宁王这阵实在太忙了,自身许多要事琐事缠身,第一件最要紧的他盼了多年的真儿子眼看将要成真,不免常常往那边跑;第二件则是他因为这个好消息而心情甚佳,在府里时也满面春风,后院的侍妾们见此,便又按捺不住各出其宝起来。
滇宁王这时倒也又调养了过来,但他有了先那番经历,人最可怕的不是失去,而是得而复失,先前那出实在给他留下了浓重的心理阴影,导致他便是好了,也束手束脚起来,脑子里始终有一根弦绷着,不敢尽兴,只怕过量。
这种房事索然无味,滇宁王不得不又召医官征询,事关男人绝大颜面,这问题自然要耗去他一部分心神。
第三就是沐元瑜了,对这个女儿,他并非没有愧疚,但那些愧疚与他的权势稳固比,分量就很有不足了。其实他最初排斥滇宁王妃的势力时,更多的是弄权本能,习惯把事做在了头里,并没有想定了要将沐元瑜如何——这是最得他心的女儿,如果不是造化弄人,她能好好作为一个女孩儿长大,他一定会给她不下于长女的荣耀,好好挑一个夫婿,十里红妆将她发嫁出去。
但随着柳夫人怀胎日久,又确定出来是个男胎,他心里的天平不可阻挡地倾倒,照当年的约定“认”沐元瑜回来,等于在府里放上一个明晃晃的把柄,他当年以为他有能力掌控住这个局面,但多年后的今天,这个局面成真摆在他面前的时候,其中蕴含的风险将化为实质,他开始怀疑起来,他真的可以堵得住所有人的嘴吗?
他老了。
没有那样旺盛的精力,与强横得一切尽在掌握的壮年心态了。
他开始有惧怕。
让这个被错误安排人生轨迹的孩子远遁他乡其实是更好的安排不是吗?
这个想法在柳夫人的男胎确认以后决断下来。
滇宁王着手布置后局。
再有第四,是一些日常要处置的公务,与前三件比,这反而是最不重要的一件了,如今边关承平,没有战事,民政有布政使司及辖下各级府州县衙门照管,他很可以偷一偷闲。
从京里来的诏书经驿站一层层流转,最终发到滇宁王府的时候,滇宁王很讶异。
因为想不出朝廷非战时找他有什么事。
诏书是由内阁代拟的,通篇溢美之词。
但滇宁王打开一看,只觉头目森森,几欲晕厥。
诏书里先夸他忠君爱国深明大义,后夸沐元瑜孺子好学,最终浓结为一句话:朝廷同意了他送子进京习学的请求,感于沐氏忠心,天子也给了特惠条件,沐元瑜进京以后,将直接与诸皇子一同上课,接受最饱学翰林们最高等级的教育。
滇宁王的眼睛死死盯在那一句“依卿所奏”上,几乎看不懂这是四个什么字。
依、卿——?
“卿”是谁?
他什么时候奏的?
梦里?
他为什么一点点都不知道?!
滇宁王喉咙猩甜,是真忍下了吐血的冲动,才把那驿传的小吏打发走了,而后迈开大步,以万钧之势冲向荣正堂。
沐元瑜这个时辰在上课,本不知道她一直盼望的消息来了。
但滇宁王与滇宁王妃在荣正堂里大吵,下人们尽皆被赶了出去,隔着院门都能隐隐听见滇宁王压抑着狂怒的声音,这番动静很显然不同寻常,许嬷嬷知道内情,猜着是事发了,跌跌撞撞地跑来找了沐元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