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有一点点不满意,他觉得他是哥哥,到云云这一辈也应该是姐姐才对,结果变成了妹妹,他知道的时候想了好一会儿绕不过这个弯来,被皇帝说着,才有点委屈地接受了。
沐元瑜安慰他:“哥哥好,以后有人欺负云云,宁宁就可以替云云出头,揍他。”
朱谨治想一想也是,又高兴起来了:“嗯,宁宁是个好哥哥。”
他扭回头来,又想起先前提到的话了,道:“对了,三弟说是要到封地上去了,皇爷给他选在了甘肃,我问了人,说离这里可远了,我们去送一送他吧?”
皇帝做事的效率还是高的,在头风发作跟看宁宁云云玩耍的间隙里硬是抽出了空来,雷厉风行地把朱瑾渊的封地给选好了,然后就叫他走路。
他不愿意相信儿子有图谋他性命的大逆之举,看上去朱瑾渊也确实是清白的,但这颗怀疑的种子毕竟是种下了,皇帝心内很难不存芥蒂,这令他不愿意再看见朱瑾渊,作为君父的最后宽容,就是撵他赶紧去该去的地方,好保存父子间的一点残余情分。
朱谨深无可无不可地点头:“那就去吧。”
“不知道我要去哪里,三弟都走了,我应该也快了,对了,我问问皇爷去——”
朱谨治刚唠叨着,沈首辅来了。
沈首辅来,是为两桩事。
其一,立朱谨深为储的旨意已经下发下去,但皇帝的头风不定时发作,病着起不来身,太子冕服等还在加紧赶制中,因此正式的典仪拖着还没有办,沈首辅想问一问皇帝,大约想定在什么时候,他作为首辅,心里好有个谱,也好叫钦天监看着算日子;
其二,就是宁宁了。
乾清宫此刻的各处防卫密不透风,皇帝不想传出去的消息自然都被藏得严实,但他不想藏着的,比如宁宁的存在这一种,那沈首辅就难免要听到一点了。
老首辅的心情是晕眩的。
东宫不定,臣心不宁,一悬就是这么多年,但一朝终于定下,他们却是不但有了太子,连小小太子都有了——要么没有,要么全有,幸福来得太猛烈,他承受不住啊!
这一代的皇家实在是太叫人心累了,怎么就不能照常理出个牌呢。
正巧见到朱谨深在,等候通传的这一点时间里,沈首辅先逮着他问了问:“殿下,听说您——多了位小公子了?”
他卡顿那一下,因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宁宁。
朱谨深坦然跟他点了头:“宁宁正在皇爷跟前,阁老觐见时便可看见。”
不用他说,沈首辅已经听见动静了,很纠结地跟着问道:“殿下,您别怪老臣多嘴,皇家血脉不容混淆,您有了小公子是件极好的事,可对臣等来说,未免有些突然,小公子的母亲——又到底算怎么一回事呢?”
沈首辅说突然已算含蓄了,其实根本是把内阁都吓了一大跳,皇帝已算不在女色上留心的了,朱谨深比皇帝更甚,身边连个像样的宫女都没有,结果猛不丁越过了许多道关卡,忽然蹦出个儿子来,跟他平时的为人反差了这么远,怎么不叫人纳闷。
朱谨深正要回答他,里面汪怀忠出来道:“皇爷召老大人进去。”
皇帝宣召,那是不能拖延的,沈首辅忙拱拱手,先进去了。
一进去,就见到里间比他上次来时已变了样,中间的整套紫檀桌椅都抬开了,空出来好大一块地方,铺上了厚厚的牡丹荷花富贵祥和绒毯,两个娃娃对坐在上面,周围散着一圈拨浪鼓等小玩意儿,左边胖大一些的娃娃手里抓着个九连环,他自然不会解,就抓在手里乱甩,听那叮叮当当的动静,跟着呵呵直笑。
右边的娃娃看上去文静一些,埋头认真地抠着脚边的牡丹花芯处那一小块纹样,抠着抠着,看上了自己的脚,抱着要啃起来。
守在旁边的乳母忙小心地把她的小身子扳开来,又赶紧抓了个拨浪鼓哄着她道:“云姐儿乖,脚脚可不好吃——”
云云接了拨浪鼓,暂时转移了对自己小脚的爱好,看一眼对面,学着胖大娃娃的模样也晃了两晃。
皇帝就半躺在床上,满眼慈爱地看着。
沈首辅是七十出头的人了,他是重臣不错,但这个年纪的老人,心内天然有一种对天伦之乐的向往,看见小娃娃,如同看见生生不息的希望,再冷硬的心也要柔软上两分。
沈首辅且格外又忍不住要多看两眼宁宁——他胖呀,目标大,但又不是胖到过分的那种,就是个正正好的圆嘟嘟,还非常乐意把他又多长出来、现在上下一共四颗白白的小乳牙露给人看,露出来的时候,眼睛自然就成了两弯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