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门房很大嘴巴,一小块碎银下去,问一答十,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全倒出来。
“问他生母模样?我见过一回,不过只见着了个侧脸,记不大清了,应该挺美貌吧,不然梅老大人也不会纳她。”
“什么来历?这可没人记得了,梅老大人刚纳这个小姨娘的时候,还不住这里呢,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别的什么事都行?那你等我想想啊。”
门房很用心地想了一刻:“唉,还是没什么印象,那小姨娘没了快十年了,骨头都烂完了,也不是什么很有来头的人物,还在的时候,家里也太太平平的,没听说为她生过什么事——你问怎么死的?好像是病死吧,得的急病,搬到这里没多久,挺突然就没了。”
“哦,对了!”门房想起了一点什么,“这小姨娘活着的时候是个省事人,她死了以后,大约三四年前,倒反而为她闹过一场。他家那小公子渐渐长大了,不知在家里听什么人嚼了舌根,想起来追究自己的生母了,疑心梅夫人自己没儿子,为着想养他,害死了他生母,悄悄地还打听到我们家里来了。我们主母听了很生气,觉得梅小公子有点没良心,梅夫人是正房,养他是抬举他,还需要害死他娘才能把他抱来?就去告诉给了梅夫人。”
“梅夫人没怎么反应,梅老大人知道了,却是把梅小公子一顿狠打,哎呦,那真是往死里打,后来要不是梅夫人毕竟心疼,去拦了一拦,我看真能打死。梅小公子是个倔性子,我听人议论,过后他还是私下里在问人,不过这回不疑心是梅夫人害死他娘了,就是打听他娘的一些事——嘿,就跟你这么问我差不多,哈哈!”
“你问打听了些什么?这我哪里知道,哦——好像是有一件,就是你先问我的,那小姨娘的来历,我想起来了,她是梅老大人的同乡,也是江南那边的人,家里出了什么事吧,才被逼到了京城来的,运气好,靠上了梅老大人,又生了儿子,一下翻身当了主子。不过我看啊,这儿子,还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才靠得住,养别人的,终究也是替别人养。梅夫人对梅小公子,可真是当嫡亲的儿子一样,可到头来,人心里还是记挂着亲娘,打成那样也要去打听。唉,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怨不得梅小公子,他亲娘死的时候,他五六岁了,已经有记性了,怎么能不念着呢。”
……
门房的这些唠叨,很快呈到了朱谨深面前。
“这个妾室,本身不是暹罗血脉。”
沐元瑜坐在一旁,点头表示赞同:“那边的女子长相异于中原,这个门房见过一回,如果是暹罗人,他不会留不下明确的印象,只说得出美貌这个形容。”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锦衣卫查了两年多没查到梅祭酒头上,从外表看,他家没有什么可疑。
“但这个妾室也不会真是江南人氏,一个弱女子,不会平白跟千万里外的异邦扯上关系,下人们再以讹传讹,传不到这份上。”
沐元瑜思考着,一定是有什么,才让梅小公子认定了这件事,他孺慕生母,才会想法去悄悄学了几句暹罗语。
朱谨深道:“不是暹罗血脉才对了。你长于云南,当知道前朝时余孽分为两支,其中一支逃入南疆的事罢?”
当年那个乐工的后续,他有关注,这事本是他拉着沐元瑜报上去的,皇帝没有必要隐瞒亲儿子,把乐工熬刑不过吐露出来的一点线索告诉了他,他记性好,被关了两年还记着,所以他此时有此一问。
沐元瑜回神点头:“当然。”
第一代滇宁王镇守南疆,其中相当重要的一项任务就是追剿这些余孽,逃入南疆的这支虽是前朝末帝的分支,势力远比不上逃入北漠那边的,但南疆地形特殊,一旦进入深山老林后,很难抓捕,加上当地势力也杂,余孽在其间搅风搅雨,刚立国那一段时日,王师损兵折将,打得非常辛苦,直到她父亲这一代,才渐渐太平了下来。自她出生以后,南疆没有再发生过战事,所以也很少有人再提起那些事。
沐元瑜想着,简单把自己所知的情况跟他介绍了一些。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朱谨深薄唇轻启,下了定语,“亡了国,旧都呆不住,他们逃入南疆,南疆再呆不住,他们逃去哪里呢?”
“——暹罗。”
这两个字几乎是不假思索便说了出来,沐元瑜打小受的是王世子的教育,她熟悉南疆及外边政区及各藩属国互相之间的地形及政治关系。
云南是彩云之南,暹罗则在彩云之南更往南去。云南距离暹罗的距离,比京城都近。
余孽若真把残余的势力搬了过去,以暹罗为据点养精蓄锐以图卷土重来,从地理位置上是说得通的,也不是很难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