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乐长公主点点头:“正是。唉,照理说,应当在京畿地区采选家世清白的平民女子,只是你也知道,大郎和人不一样,他自己都不太立得住,若再娶个没多少见识的小户之女,两口子怎么过日子。所以皇上的意思,把大郎媳妇的标准往上提了提,起码找个知书达理的,不至于轻易叫身边人哄骗欺压了去。”
朱谨深点头不语。
他明白了,皇帝改变皇子妃的选取标准,一定程度上违背了先帝时立下的制度,所以没有公开采选,而是让新乐长公主私下出面掌一掌眼,选定了人,届时直接下中旨指婚,免得跟群臣扯皮。
门户定为四品以下,是为了避免引起太大的反弹。
“这是个巧宗儿。”
新乐长公主说了这句话后止住,望了沐元瑜一眼,沐元瑜识趣地走开了些,假装去看梅花。
新乐长公主方继续了,她接续上了一开头的话题,有点神秘地压低了声音道:“二郎,你借这个机会也看一看,若有中意的,别害羞,告诉姑母,姑母替你去求皇上。从这些人家的姑娘里选个妻子,总是比那些小门小户的强。”
朱谨深愣了一下后摇头:“多谢姑母好意,侄儿对此暂时无意。”
他并不觉得娶个妻子回来守着他这个病秧子有什么意思。
若是别人,新乐长公主还能再劝一劝,打趣两句,但这个侄儿说出口的话一句是一句,不似别人软和,其意也坚,饶是她这样会交际的人,打趣的话也出不了口,只好笑道:“你不大出门,有些事上开窍晚也是难免。既这样,姑母不勉强你,你随意逛逛,乐一乐,也不白来一趟。我这里有事,暂且走不开,另叫个人来领你过去那边。”
她就转了头,向几步外的一名女官望了一眼,那女官会意返身进入屋内,很快带着一个少女出来。
少女年约十五六岁,穿一身桃红袄裙,戴一顶赤金花冠,面庞秀丽,到新乐长公主面前福身:“叔母。”又向朱谨深行礼,颊生红晕,与衣裙相映衬:“见过二殿下。”
新乐长公主道:“芜娘,我这里忙着,你好生引着二郎到梅林那边去。”
少女低低应着是。
朱谨深向新乐长公主拱了拱手:“姑母,那我去了。”
新乐长公主笑着点点头。
芜娘轻巧的脚步踏在依梅林而铺的青石小径上,虽引着路,并不敢越到朱谨深前面去,只是不时出声提醒方位,又试探着寒暄几句。
朱谨深开始还理她,过三句以后就不大出声了,至多“嗯”一声。
沐元瑜听着她的声音总觉得有些耳熟,一边听一边费神想着,想好一会终于想起来了,这不是庆寿寺里跟过她的那个驸马家三姑娘吗?
当时她带着帷幄,她没见到过她的相貌。
怪不得明明后面跟着女官,新乐长公主还偏多使唤一个姑娘来给他们引路。
此时朱谨深的回应已经一句短似一句,芜娘一个人努力找着话题,气氛弥漫着淡淡的尴尬。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
沐元瑜接过了话头,有一句没一句地和芜娘聊起来。
她是第一次来公主府,看什么都是新鲜的,芜娘说梅花开得好,她就势夸一夸,问一问都有多少品种,芜娘是公主府的常客,都答得出来,不时指点着梅林告诉她,两个人聊得挺不错。
小径到了尽头是一座精美清幽的轩阁,上书倚芳轩三个古篆,里面隐隐已有些谈笑声传出来。
到这里芜娘一个姑娘家就不好再近前了,女官先快走了几步进轩里去通传,芜娘则有点失落地福身告辞。
候她走了,朱谨深揉了揉额头。
沐元瑜见他一副明显烦不胜烦的样子,好笑道:“殿下就这样懒怠搭理她?我瞧她说话挺文雅的。”
朱谨深略烦恼:“哪里文雅,无趣得很。亏你能和她说那么久,你倒和谁都聊得来。”
芜娘的说话在他看来不是文雅,而是拽文,拽的还是比较浅显的那种。大约是听说了元宵宴上的事,还要拿两个不知哪听来的灯谜请教他谜底。他又不是专门猜灯谜的,不懂不会自己去看书,问他干什么。
没文化不是错,没有还非假装有就烦人了。
沐元瑜道:“我不是看殿下不爱理她吗?我不把话接过来,她只有继续烦着殿下了。”
朱谨深不说话了。
他是天生性敏而慧的人,只这一句话,他已经觉出了差别。
一般的讨好亲近他,芜娘说来说去他只觉得没意思,沐元瑜不过一句,他心里立刻服帖下来。
他不太需要很多的样本,已经能得出结论,觉得他今天可能是白来了——或者说,还不如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