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在整理床褥的添饭比采菱更要犯愁:怎么办?这床上垫的、身上盖的勉强还能入眼——可是,这些都很明显是刚从库房取出来的,摸上去潮乎乎的,还隐隐带着驱虫的药味,这叫小姐怎么睡啊!
阴冷天也不能抱出去晾晒,别无他法,添饭叫人送个大熏笼过来,从荷包里摸出二两百合香,打算慢慢驱去潮气和药味,暗想幸亏只是住一晚,若要是住长了,自己还不得累死。
睡莲抬了抬头,说:“今晚你们都睡在炕上值夜吧。”
小姐还真是体谅下人,采菱都快哭了:魏府供她们休息的耳房连个炭盆都没有,若要取暖,基本靠抖。
这时,两个小丫鬟抬着方桌大小的竹编熏笼过来了,还帮着支在炭盆上,添饭谢过,采菱胡乱抓了一把钱打赏她们。
两个小丫鬟眼睛立刻亮晶晶的,硬是要给采菱磕头,采菱暗笑:这两位还真是有奶就是娘,有钱就是主子,放着小姐这尊大佛不拜,非要拜我,一把钱的玩意儿用得着跪拜么?
不过这是在魏家,若被人传出去说她们跪拜自己这个奴婢,别人会议论她太过张狂的。采菱忙拦住她们,笑道:“两位妹妹莫要客气,这两天还有许多事情要麻烦诸位呢。”
尖脸的丫鬟看着兜里的钱觉得眼晕,圆脸的丫鬟说:“姐姐有事吩咐就成,我们就在院外候着。”
两个丫鬟刚出门,睡莲歪在炕上就听见从窗外传来“你一个啊我一个,你一个,我……”分钱的声音!
采菱不由得苦笑:这是没见过钱么?好歹你们走远一点再分嘛,唉。
添饭拿着铜火钳拨炭盆里的灰,撒了些百合香进去,然后和采菱一起搬被褥,铺在熏笼上慢慢熏。
睡莲眉心动了动,暗叹原本来之前就说好不要多事,客随主便,可是魏大舅母表面殷勤,暗地却是另一套——明明过年前就知她要来住一天,前几天都是大晴天,怎么没想过吩咐下人把被褥拿出晾晒呢,这潮呼呼还散着霉气的被褥叫我如何客随主便……。
正思忖着,魏小舅母房里的七娘和五娘不请自来了。可能魏小舅觉得女儿总归是泼出去的水,干脆不给女儿起名字,所以魏家二房十几个小姐,都是以排行为名字,其中四娘和七娘是嫡出。
在东晖堂初见时,魏四娘给睡莲的印象最深:因为她是唯一不盯着自己衣饰看的小姐。
而这位魏七娘嘛,就明显对自己头上那支金镶玉鱼篮观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就差把眼珠儿贴在上面了!
魏五娘和睡莲的四姐姐青莲有些相似,在嫡母手下战战兢兢讨生活,紧跟着嫡女背后拍马讨好卖乖,以求获得一些其他庶女没有的东西。
这种女孩心机不是最深,但是左右逢源很有一套。
虽说对方是不请自来,但这里是人家的地盘,做客人的是没有理由挑剔主人的。
睡莲放在手中的游记,在采菱的搀扶下从炕上起来,笑着迎道:“两位姐姐来了,来,快坐。”
魏七娘和睡莲隔着黄花梨炕几对坐,魏五娘则坐在七娘身后,半边屁股挨着炕沿,似坐非坐,好像随时准备起来端茶倒水似的。
这那里是个庶出的姐姐,倒像是魏七娘的贴身大丫鬟!睡莲心想:比起这一位,四姐姐青莲的姿态可没有放得如此低。
睡莲和魏七娘寒暄了几句,魏五娘忠于职守的扮演着应声虫的角色。
场面稍微熟络后,魏七娘便迫不及待的问起睡莲发髻上那支簪子是在燕京那个铺子买的,多少银子之类的话。
睡莲淡淡答道:“这是我生母留下来的物件。”
魏七娘无限艳羡道:“这金镶玉上的金子黄橙橙的,真看不出来是放了十多年的老物件,大姑姑真是好福气,有这么好的嫁妆,听我母亲说,足足有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呢,而且都是实抬,没有一抬是虚的,那压箱底的银子呀,差点把抬嫁妆的肩膀压垮啰!”
丈夫冷漠、婆婆装聋作哑,被妾侍逼迫而死是好福气?
生命垂危之时,娘家大哥上门讨嫁妆这是好福气?
唯一的女儿像只小猫小狗似的和棺椁一起打包送到千里之外,这也是好福气?
这位表姐的脑子是怎么长的?睡莲脸上的笑容淡去:这个时候若还不表示点什么,就是自己缺心眼了。
魏五娘打起了圆场,将话题扯开,说:“以前听府里的人说大姑姑如何美若天仙,气质出尘,我还不信呢,今日见了表妹,我才明白原来他们说的都是实话。”
五娘这句话将睡莲和生母一起夸了进去,睡莲面色稍缓,捧起茶盅喝茶。魏七娘讪讪的说了几句话,睡莲一一回应了,但是依然不复刚才的热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