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又向隅(92)
“可后来我觉得,我错了。你爹说得对,大兴哪一个将军家,是能得善终的。”
说到这里,声音已然低下,秦青抬眸,她并不知父亲竟是与他这般彻谈过。
只听蒋岑接着道:“父亲几经换防,那异族小国,哪一个不是知晓蒋家军威名。大厦将倾,我纵是领了他们浴血奋战,换来的,不过是仰桓与异军勾结,血洗我七万大军,夺我暗门。”
这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他正式说起那前世背后,秦青揪心,却也只能瞧着他。
蒋岑忽而与她宽慰一笑:“你放心,我不是要复仇。古来定国哪里没有鲜血,国君总必要考量,只倘若他仰桓做下这所有,能叫大兴安平,百姓安乐,我认。”
“可你看那世道,可有转变?”
秦青摇头:“其后十五年,京城看似无波,却边关告急,贵胄待嫁之女,惶惶抢着定下姻亲,只为免于和亲之苦。大兴无兵,养兵需得千日,赵怀为你我义子,虽是复又领军,可哪里再寻得当年蒋家军。”
蒋岑点头:“那镇国公府门楣,全不是平,反重振,不过是他仰桓想要稳定天下人心之策。”
可笑,她竟是还记得他那日之语。
朕的镇国将军,唯蒋岑耳。
哪里是说给她听的,那是说给天下人听的。叫他们有所期盼,而后,才逼得蒋家再为之献命去。
“纵帝王铁血,亦当先民后君。民不聊生,谈何君权。”蒋岑低头,“我如今选择的人,我不知他往后可会改变,但他是现下,唯一的选择了。”
蒋岑停了一刻,心中难受,因为未知,所以无法给她一个当真安稳的一世。那此前种种便似是空谈,委实辜负。
“我知道我很自私,即便这样,我还是想要娶你。”他总问自己,该不该,每一次,脑海中的自己都指着他鼻子骂他不该,若是真的爱她,就应将她置于安全处,远远瞧着,望她安好。
可他每每想起那十五年煎熬,都狠狠摇头将那天人甩去。他就是个凡夫俗子,她又能去到哪里才能叫他安心?他要带着她,牢牢牵着她,他放不开这个手,真的放不开。
他自认成了自己最不齿的小人,却不想退步。
再行启齿,蒋岑空张了口,无言。
“原来如此。”这声音清醒冷静,蒋岑抬头,却是见秦青站了起来,手掌一凉,竟被她握住,“但是蒋岑,你可明白,我陪你,不需要理由。前世我没曾陪你做的事情,今生我都会陪你。”
回去的路上,蒋岑没有骑马,端是一路走了回去,走得缓沉至极。木通亦步亦趋地跟着,一扭头险些吓得趔趄。
“少爷你……你……”
慢慢抬手往脸上抹去,竟是沾了一点湿润,蒋岑傻傻复又笑出声来。
这是——疯了?木通也要哭出声来:“少爷,秦小姐骂了你什么?姑娘家的话不能当真的!那芦苇说是要打死我,这不也没打死么?”
“少爷别憋着,要是难受你跟小的说,你听见什么了?”
“听见……”蒋岑站住了,半刻才道,“听见这个世界上最好听的情话。”
第四十八章 保证
罢了便就又阔步往蒋府行去。
不是, 这话是少爷说的吧?没错吧?木通歪头跟了一路,终是快进门的时候一拍大腿:“少爷小的明白了!少爷这叫喜极而泣!”
蒋岑哪里有功夫跟他啰嗦,已经提了剑又要往演武场去, 不料半道里却是瞧见那月下身影, 正仰头望着天际。
剑被重新扔给了木通,蒋岑转了向过去,还未及近前, 就听那人缓缓转了身道:“回来了?”
“你下次夜观天色,能别站在这儿么?”蒋岑过去拣了石阶坐了,“还有, 回来了也别说了。”
屈南栖诧异, 负了手去:“蒋兄这是何意?”
“就是觉得怪怪的。”蒋岑点了点门口,“你看啊, 但凡我回来必然经过此地, 倒像是你刻意在此处等着一般。”
“我确然是在等你。”
“……”蒋岑, “那也不成, 有什么话待爷回院说就是, 你这跟望夫石一般候着,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金屋藏娇呢!”
这是什么歪理?
蒋岑嗐了一声:“哎呀,你不明白。这等着我归府说回来了的人, 那只能是我媳妇儿, 你不行,懂了没?”
屈南栖面上更是懵了,蒋岑随意挥了手:“哎呀算了算了, 跟你一个没有媳妇的说来也没用,等你长大了你就懂了。”
“……”屈南栖终于开了口,“没记错的话, 在下似乎虚长蒋兄几岁。”
“重要吗?”蒋岑今夜尤其地轻狂,“你这心智吧,也就是干干家国大事,旁的还真不行,我问你,有姑娘喜欢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