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又向隅(61)
蒋岑喉咙一涩,只道:“你爹应也是后来才发现的。”
秦青忽而摇了摇头,攥着他衣袖的手指都泛了白:“那你呢?你又是何时知晓?”
“我……”
若是从一开始,这所有的一切,都换了起头的人,那么后边种种,他们又在做什么,蒋岑,又在做什么?
蒋岑今夜实在没有想到,她会猜到这个地步,纵是猜到,他也没料到她会这般——
小时候,仰桓便就与他说过,他恨荣氏,也恨那推她上位的陈家。蒋岑执了棍子过去与他说,既然你讨厌他们,打跑了就是。
后来,他也确然替他打跑了很多人。
他美滋滋回头与他说,不要怕,坏人都走了。殊不知在那人心中,这最后一个坏人,竟是他。
人心,从来叫人心悸。
秦青突然逼近一步:“蒋岑,你回答我!”
“我不确定。”蒋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可已经哑得可怕,“我不确定,我还在查。可是我不会叫那七万蒋家军枉死,我不会叫你那十五年枯守,我不会……”
“不会再白活这一次。”蒋岑垂眼看下,坚定道,“不会。”
第三十章 风动
秦青口中苦涩, 心中亦是疼痛。她竟突然懂了那人那日所言,“朕的镇国将军,唯蒋岑耳”。
她竟还以为, 那镇国公府的门楣新色, 该当有人承下。可笑,十足可笑。
更可笑是眼前这人,他拼死护下的人, 到最后竟是那最想要他死去的人。他怎么会傻到这等程度。
杯酒释兵权的事情,只该是盛世佳话。乱世筹谋,哪里有风平浪静, 更何况, 蒋岑手里的,又何止是蒋家军。
世人道蒋岑荒唐, 行事无矩, 秦青却只记得他千里奔袭, 一身血气, 回府蹭了她一头一脸的脏污与她道:“青儿, 我好困。”
世人只道那年轻将军风光正盛, 朝中重臣亦从不放在眼里,唯有秦青记得他连夜出关, 追上那归隐之人, 跪得干脆:“大兴不能没有先生,请先生回京。”
殊不知啊……
蒋岑看了她十五年,却从未看她流泪。那日书院已然叫他心疼, 今日再见,竟是管不住手指颤抖。
“你怎么……怎么又哭了。”
秦青咬唇:“那是他的家国天下,只是他的。”
这话他不是第一次听, 曾几何时,她也这般恨恨,不叫他往那涂阴山去,出征的前一晚还闹了脾气。
他自知哄不好,却仍是凑着脑袋往她窗子上爬,只为了多瞧她一眼,牢牢记住她容颜,好告诉自己,这般好的人儿,前头纵是刀山火海他也要淌过去,爬回来,不能丢了她。
十五年,足够他看明白一个人,足够他看懂一些事,他却终于,还是丢了她。
如今她就在面前,却叫他痛彻心扉。
她的泪,竟不过是为他——为他不值。
“傻了不是。”蒋岑将她紧攥的手指一点点撑开,然后握进自己的掌心,“不过几日不见,你怎么变了性子?叫我瞧瞧这是什么?怕不是金豆子吧!”
秦青手被他制住,光是瞪着他:“我既已经知晓,便就不能袖手旁观。”
蒋岑心里一跳,下意识收紧手掌:“你要干嘛?”
“齐树应该去晋西了吧?”秦青却是突然问道,“奉东宫的令?”
三殿下封王居京几年,记在荣皇后名下,对荣皇后向来恭谨。东宫体弱,朝中不无声音,离星之事虽结,可这朝中党争,不到最后,又有谁能下定论。
蒋岑若是没察觉,一切自然如常。可如今蒋岑既是明了,那齐树明面是看着晋西王,实则乃是远离京城,重整暗门。
已经被猜到,蒋岑终究也没再隐瞒:“那年涂阴山,本来尚可一战。只是蒋家军三日等不到暗门增援,只能拼死血战。”
“齐树呢?”
蒋岑摇头:“怕是先我一步,也未可知。”
暗门这个江湖门派,蒋岑打师父手里接过的时候,便就逍遥松散得狠。他原本不过当那糟老头子就是个吹牛的,直到他像模像样地摸了一块精铁牌子与他,他才信了。
那时候于他而言,什么门主什么江湖,哪里有大将军来得荣耀,那精铁牌子拿在手里,也就是稀奇一下,却不知后来,他竟真的会启用铁召,替仰桓守下皇位。
一切从头,仰桓不过只晓得他身边有一个轻功了得的齐树,便就罢了。可是那暗门,再不能曝光在东宫眼中。
“你既是要齐树重整暗门,可见未来,或有一战。”秦青听他坦白,心中才缓缓安宁下来,“你说得对,七万蒋家军,不可白死。”
顿了顿,她才复又仰头:“你不再入军营,便就是不愿再伤及蒋家军,可你不立军功,往后蒋家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