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又向隅(173)
屈南栖没有说话,缓缓夹了茶盏起来添茶,茶香满室,倒是清朗。
“蒋兄这话,见外了。我自问已经做到了承诺的,不知道二位还想要什么?”
他提的是二位,显然已经将面前人划作了一圈。原本,他们三个人该是各走各的,谁也不捱着谁,也不知是何时起,他竟是能与他们坐在一起,甚至互相帮助起来,便是他自己,也是恍惚得很。
人的选择,往往只是瞬息,若非是剖开心去直面,怕是当真错行。
蒋岑摆摆手:“不很够。你这话,倒似是我们逼迫你一般,太虚了。这几日,司里这般忙碌,全是为着彻查官员来历背景,南郡要查,其他地方自然也要查。”
“你我三人,皆是清闲,可见司里早就分了派系,各自抹消证物,彼此也算是相互制约,单是当我们后来,怕横生错处,其实谁家不是心知肚明。”
蒋岑点了点手下的册子,继续道:“这个时候能神不知鬼不觉将这名册塞进来,可见定不是其中任何一派。陈二公子不想知道谁的手笔?”
原是陈兄,现下突然又变了,陈宴听完,眼眸却是已经淡下:“无论谁的手笔,不过是想在这把火上浇一顿油,叫谁都讨不上好来。”
“陈二公子分析得通透,不如猜猜这本名册,谁人送来?”
陈宴未答,倒不是被他唬住,只是他此番当真并不确定,会有谁能这般筹谋。蒋岑说得很是,此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这般行事向来不会是激情而为,定是筹谋许久。
东宫,皇后,甚至三殿下,任是谁,似乎都没有理由。
“陈兄用茶。”屈南栖推过杯盏,“茶水是一步步泡出来的。”
是了,茶水是一步步泡就的,筹谋也是。今日是送一本名册,就还会有下一步,下下一步,目的,才是最紧要的。
那名册被蒋岑压着,陈宴终是伸过手去,轻轻揭起。每一个名姓,到任,所做,甚至连生辰都清清楚楚,只是这一目十行下去,皇后的人有之,东宫的人有之,落到了那最后一个,终是凝住。
外头淅淅沥沥又下起雨来,雨势良久不减,倒是越来越大了。
窗口已经捎了些雨水进来,晕在窗前人身上的衣衫,推门进来的女子唤了一声:“夫君,落雨了。”
“嗯。”窗前人回身,眉目和煦,看见她手中汤盅,“今日做了什么?”
“是夫君喜欢的豆腐羹。”女子将汤盅放下,“父亲他们还未回府,晚间不好多食,就些小菜,简单些,可好?”
“好。”男子扫了扫身上雨水,关了窗户过来,“一场秋雨一场寒,改明儿多几件新裳,二弟大婚在即,你如今便就是陈家主母,该当盛装。”
“夫君说得哪里话?母亲虽是……有父亲大人在,我哪里能当主母来着?莫要胡说了,过来用饭。”
“好。”
女子替他布了菜,问道:“对了,近日二弟去了司吏监,见得少了,不知道可还好来。”
“夫人不必忧心,二弟大了,该当己任了。”
“这府里头啊,虽是人不少,可便就是你们男人多了,冷清的很。”女子说着便又叹了口气,“往时三妹在府里,到底有话说,如今呀,光是我一个人里里外外的,说话的人都没。”
“夫人辛劳,过些日子宁家小姐嫁进来,应是好些。”
“夫君说的是这个理,可那宁小姐……”女子摇摇头,“罢了罢了。”
男人搁下筷子:“怎么了?”
“没什么,你快些吃吧。”女子又替他盛了一碗羹汤,“不过是觉得宁家小姐话也是少,每每见得我去也不是很开心的模样。”
男人顿了一刻,复道:“无妨,一来生疏,二来,许是心里惦记二弟,心思不在吧。”
二人说着话,屋里亮着烛火,倒似是这陈府里唯一的暖处。
蒋岑眼见着面前人目光划过,最后复又轻轻合上名册,原路放回他面前。
陈宴淡淡道:“蒋兄想说什么?”
“陈二公子怎么不问问我,为何要将这名册悄悄拿出来?”
“蒋兄刚刚说了,便就是以此物与我换一个诚心。”
“不全是。”蒋岑摊开那册子,“我看这全册一一细数,其实为的不过是一个你罢了。你瞧瞧这记录——便是连你何时伤的腿,何时进的陈家,都一清二楚呢。”
“蒋兄故意来讽我的?”
这一次,却是屈南栖先开的口:“陈兄误会了。”
陈宴转了轮椅缓缓退了一步:“事到如今,我倒是没什么好哄骗你们,此前保下秦小姐从狱中出来,便是我送你们二位的礼。其后蒋兄夜探三殿下等,在下应是都有真心相帮,如今蒋兄却是想——离间我与大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