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又向隅(10)
“真的?”蒋岑打马之余还很是认真地瞧了她脸色,又瞥见车里丫鬟搂着的小包袱,大概才反应过来若是真的回南方外祖家,不得只带了这么些东西,面上瞬间就染了喜色。
秦青沉了口气:“蒋岑。”
“啊?”
“我冷。”
“啊?哦!”蒋岑这才赶紧松了帘子,眼瞧着秦家马车走远了,才扬了声音喊,“那我等你回来!”
分明是梦,竟是这般容易便就记起。秦青垂手在膝上,想起老人总是说,梦很容易醒来,也很容易忘记。
只是她实在没有想到,那梦中人如今又用着很是相似的姿态出现,人人如是。
“芦苇。”
“是,小姐。”
“你说,老天会不会给人重活一次的机会来弥补前世的遗憾?”
芦苇有些惊讶:“小姐以往不是说过,人活一辈子,便就是一辈子,莫要寄托在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里?”
秦青看过去,小丫头说得万分肯定,反是显得她矫情。是了,她倒是确实说过的,在母亲刚刚离开的时候,她便就说过。
所以从那以后,跌倒了自己爬起来,受伤了自己哭,因为知道,母亲不会再回来,因为记得,母亲告诉过她,下辈子有下辈子要做的事情,一定要活好现在的一辈子。
可是啊——万一呢?
直到马车停下来,管家撑了伞出来与她遮上,秦青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竟是隐隐带了些期盼的。
至于究竟是在期盼着什么,却是如何也说不上来。
蒋岑胡乱抖了抖衣裳往里头去,碰上黛青迎过来,到底顿了脚步:“嬷嬷等我?”
“是呀,老夫人命老奴熬了热汤端过来,今日这雪怕是还要下一宿,少爷晚间学习可要注意些,夜里怕是寒凉。”
“好,我知道了。”边上小厮还在替他拍打背上的雪花,被蒋岑扬手打发了,“你去端汤。”
木通便就赶忙过去接了黛青手里的汤盅:“嬷嬷辛劳。”
黛青收了手,温和道:“少爷这几日带了春荷去书院,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蒋岑怀里抱着一沓纸页,并没有心思在她身上:“要紧事嘛,自然有啊!这要背的书,可太多了。对了,嬷嬷回去记得跟祖母说,孙儿这会当真是在学习的,没骗人。”
黛青笑了笑:“那是自然的,老夫人信少爷的,这不还怕少爷学得晚,特意叫老奴送汤来呢么。”
“行,那谢过嬷嬷了。”说罢蒋岑便就抬脚往案前走去,端着宝似的将手里的纸页都铺开了,看得仔细。
暖阁里烧了炉子,很是暖和。蒋齐氏伸手往前烘了烘:“你当真瞧见他看的是课业?”
“不会错的老夫人,黛青虽是学识不比老夫人,字还是识得的。”
“唉——”蒋齐氏揉了揉眉心,“这孩子,倘若是真的想要走这条路子,倒也不是不行,就怕他一头兴,隔几日就又弃了。”
“奴婢瞧着不像。”黛青伸手替她按摩着,“老夫人不若瞧瞧这次学考再说吧,少爷总归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对了,那丫头如何?”
“春荷那丫头原本不过是闻朝院的洒扫,好几年了,还是老夫人您拨过去的,说是瞧着不是个会惑主的。”黛青细细道,“这几日少爷确实是带着一并去的书院,方才奴婢只问了一句,倒是也不见少爷有何特别。”
“那丫鬟现下可在府里?”
“好像是出去了,拿的少爷的牌子。”黛青顿了顿,“不过老夫人放心,奴婢会盯紧些的。”
“倒也不必。”蒋齐氏闭了眼,“岑儿若是当真是欢喜,必是不会放心叫人这么晚出去的。”
黛青恍然:“还是老夫人懂少爷。”
默了一刻,蒋齐氏突然又睁开眼来:“枫晚书院是不是还有女学?”
“是。”
第二日雪停了,秦青推了门出去,果真瞧见那廊下结了冰凌,府里的小厮已经开始铲雪清路,倏倏声不绝。
芦苇翻了最厚的大氅出来,秦青穿着,觉得肩头沉得很。
“小姐忍忍,路上免不得要灌风的,还是多穿些才好。”芦苇背了书箱又道,“对了小姐,昨晚来抱团子的,瞧着很是眼熟,像是书院的人。”
“是吗?瞧错了吧。”秦青淡淡应了,“许是天黑。”
“也是。哎,小姐慢些走。”
这日原本是要上骑射课的,因着一场雪搁浅了,大家仍旧是留在习堂温书,只秦青方摊开书,就听得有人在门口问道:“医室秦小姐可在?”
说来也巧,医室主事今日因大雪没赶得及按时进院,马场那边又有人摔了马,秦青责无旁贷,便就起身跟过去。
只不想偌大的马场,秦青一眼就瞧见那伸长腿坐在栏上的人,边上是一匹熟悉的黑马,正悠哉喷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