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案皱起眉,“我都说了认你,你还想怎么样?”
萧渡如鲠在喉,缓缓地松开了手,哑声道:“阿玉,有没有人同你说过,你最擅长之事,便是用最刺人的方法对付人心。”
这才是萧玉案,真正的萧玉案。那个温顺乖巧的萧玉案,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的假象。
萧玉案想到顾楼吟还真说过类似的话。顾楼吟说他是伤他的奇才,他异常不解,明明之前他才是最惨的人,怎么这一个两个反而说他伤了他们的心。他何德何能。
萧渡大概认为他说认哥哥是在敷衍,其实不然。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在目睹了云剑阁和顾杭的所作所为后,他无法心无芥蒂地和以前一样过无忧无虑的生活,至少在云剑阁倾覆之前不行。他和萧渡有共同的复仇目标,继续彼此敌对仇视,得益的只会是云剑阁。如果认个哥哥就能拿回自己的魂魄,他先认下来也无妨。还有,刑天宗的那一扇已经抵消了大部分的恩怨,他不想再和萧渡两败俱伤下去。
萧玉案低声唤道:“哥。”
萧渡心头大震,双眸牢牢锁在萧玉案身上,不知是喜,还是悲。
萧玉案趁其不备,陡然一个转身,碧海潮生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芒,直指“萧玉案”的咽喉。
萧渡反应极快,闪至床边,一把抓住萧玉案握着碧海潮生的手,咬牙切齿道:“你叫我一声哥哥,就是为了这个?”
碧海潮生僵在“萧玉案”喉尖,无法再向前半分。萧玉案惦记着顾楼吟那头的情况,不想再和萧渡过多废话,道:“我势必拿回我的魂魄,你如果一定要护着他,那我们只有一战。”
萧渡眯起眼眸,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萧玉案笑笑:“我知道啊,可我没办法。不拿回魂魄我迟早是个死,只能和你殊死一搏了,哥。”
听到“死”字,萧渡眼眸暗了暗,“我都没死,你敢死?”
萧玉案正要说话,房檐下的灯笼像是被风雨吹打灭了。失去仅有的光线,本就晦暗的屋子里漆黑一片。萧玉案什么都看不到,只能通过呼吸声判断萧渡还在自己身边。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片刻后,灯笼又重新亮了起来,散发出的光芒似有些许微小的变化,更暗了一些。
萧玉案听到萧渡说了声“不好”,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就被萧渡揽腰带入怀中。与此同时,床上沉睡的少年遽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萧玉案惊讶道:“我分明给他用了催眠咒,怎么会……”
萧渡沉声道:“引魂灯。”
萧玉案恍然大悟,难怪魂城里的家家户户房檐下都挂着灯笼,原来是为了方便控制这些残魂。
“萧玉案”完全失去了自己的意识,眼中无波无澜,静得像一潭死水。他如同木偶般地站起身,在看到萧玉案的一瞬,眸子里闪过一丝异色,而后迅速朝他袭来。
“阿玉!”萧渡挡在萧玉案身前,没有任何犹豫地出手一击。“萧玉案”被掀翻在地,瞳孔失焦,不住地挣扎扭动。他的身体和脸出现一道道镜面破碎般的裂痕,很快就在萧玉案和萧渡的注目下,分崩瓦解,化为虚无。
萧渡的这一击,至少用了八成的力,“萧玉案”区区一缕残魂,如何能受得住。
镜身毁灭,失去载体的魂魄再次寻找归宿。而他的主人,就在旁边。
萧玉案没有感觉到什么,但他知道,他的地魂归位了。
萧渡垂眸看着自己的手,仿佛不知道刚才自己做了什么。他徐徐收拢掌心,喃喃道:“阿玉……”
“萧玉案”走了,他短暂的梦也该醒了。
萧玉案沉默许久,问:“你不想让他走,为何还……”
萧渡轻道:“因为他想伤你。”
“那你也不必用八成的力……”
“八成?不,我用了十成。”萧渡自嘲道,“想也未想,就用了十成,就因为他可能伤到你。”
萧玉案非常清楚萧渡霸道残虐的本性,可现在看着对方模糊不清的侧颜,他忽然觉得,这个男人也有软弱的一面。
萧渡俯下身,手指抚过“萧玉案”的床,仿佛上面还残留着少年的温度。“没想到,最后是我送走了他。”
萧玉案忍不住道:“他没走,他还这里。”
萧渡抬头看向他,问:“你以后,会继续叫我哥哥么。”
“不会,”萧玉案道,“但如果你不再违背的我意愿,强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我可以称你一声兄长。”
萧渡沉寂良久,“也好。”
似喟叹,似妥协。这似乎是萧玉案能给到他的,最好的答案。他如果想要留在萧玉案身边,他只能接受。
黑云散去,下了半夜的雨终于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