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紧接着,君怀琅的表情僵硬在了脸上。
他看到了一个虽不熟悉,却深烙在脑海中的名字。
薛晏。
第二页,他就看见薛晏大步进了妹妹的寝宫,眼神如千年玄冰,毫不留情地钳住妹妹的下巴,强迫哭哑了嗓子的她看向外面。
“宣武门在那边。”薛晏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刚过午时,你兄长想必已经死了。”
雨幕中,君令欢只看得到红墙碧瓦的重重宫阙。
她满眼绝望,泪水不住往下滴。
君怀琅冰冷的指尖气得发抖,将书页都捏皱了。
且不论妹妹如今贵为太后,他薛晏再怎么权势滔天也要叫她一声母后,单说自己已死,薛晏就算与君家有什么深仇大恨也算一笔勾销,为何还这般欺负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呢!
这薛晏,根本就不是个人!
君怀琅自幼被教育得温润守礼,此时也忍不住咬牙切齿,用自己会的为数不多的骂人的话,颠来倒去地骂薛晏。
非人哉,非人哉!
紧接着,他连这都骂不出来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之后的情结。
薛晏那竖子小儿,居然罔顾伦常,就这么把他妹妹按在坐榻上,朝着宣武门的方向,狠狠侵犯了她。
……一边侵犯,还一边冷冰冰地叫她母后。
君怀琅平整的指甲,硬生生地嵌进了书页里。
在书中,薛晏似乎与妹妹有什么说不清楚的私人恩怨,寥寥几语,只说妹妹当初不该像怜悯流浪狗似的施舍他,之后又背叛他。
他往后翻,厚厚一本书,大半的情结都是薛晏那畜生将他妹妹颠来倒去地羞辱,看得君怀琅双目赤红,恨不得立刻化身厉鬼去向那禽兽索命。更让他绝望的是,到了三分之二处,他妹妹居然对这畜生产生了依恋,痛恨他,惧怕他,却又离不开他。
最后,薛晏竟将她娶为皇后,任凭天下人议论耻笑,让妹妹同他一同在史书上遗臭万年。
君怀琅颤抖着手,牙根都在发颤。
君怀琅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厚重的书嘭地一声落在他脚边。
那畜生……那畜生!
当初永和宫廊下一见,自己就该抽出那畜生的佩剑,一刀刺死他!
就在这时,虚空中传来了一道人声。
“嗯?什么声音?”
紧接着,君怀琅头顶响起了仙人的声音。
“黑白无常,怎这般不小心?午时就该收走的亡魂,为何出现在了这儿?”
紧接着,凌乱焦急的脚步声传来,有两人七嘴八舌地解释。
“府君息怒!实是七杀星降世,这阵子亡魂太多,我们二人实在忙不过来,不小心漏了一个……”
霎时,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道,将君怀琅的魂魄生生往外拽。
他顾不得这些,只紧紧盯着地上的书。
薛晏……好你个薛晏!只要我君怀琅一息尚存,必百倍奉还你此番所为!
君怀琅被那股力道拉扯着,消失在了虚空中。
接着,那被称为府君的仙人缓缓走出来,四下检查了一番。
“诶?”他发出了一道疑惑的声音。
他捡起了那本书。
“怎么回事,命格星君闲来无事写的同人话本子,怎么丢在这儿了?”
那头,黑白无常又发出了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
“欸!错了!你将魂招错方向了!”
第2章 (捉虫)
携着碎雨的秋风吹开花窗,卷了几片微黄的竹叶,在黄梨木书桌上落下。
细碎的凉雨落在君怀琅的脸上,他幽幽醒了过来。
在他眼前的,赫然是他二十多年来,最为熟悉的地方。面前的雕花木窗敞着,正对着他院中的荷花池。窗边立着数十杆修竹,纤浓得宜,自成一片景致。
他正坐在书桌前,支着胳膊假寐。桌上摞着许多书卷,他面前摊了本《尚书》,桌角汝窑笔洗是他父亲前几年在湖州淘换来的。桌边架着古琴,是他自幼用惯了的,窗下的坐榻上支着玉棋盘,还摆着他没解开的棋局。
是他用了二十多年的书房,熟悉又安宁,反倒透着一股不真实的感觉。
君怀琅一时间愣在了原处,房中一片静谧,只剩下外头雨打残荷的簌簌声。
自己……不是死了吗?
父母身亡、二弟殉城、君家灭门、宣武门的冷雨和屠刀、妹妹受辱……
在这一片静谧中,像是全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忍不住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那是一双纤长却稚嫩的手,皮肤细白,骨节细弱,看起来不过十来岁。
而他的手中,握着一张皱巴巴的纸。
君怀琅瞳孔骤缩,急忙将那张纸展开来。
那是书页的一角,上头的字很奇怪,分明是汉字,却少了许多笔画。那张纸显然是被无意识间,大力地攥下来的,还带着湿冷的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