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他说。“我同他在一起了。”
君夫人的话戛然而止。一时间,房中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君怀琅垂眼看着桌上的茶盏,君夫人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片刻后,君夫人强笑着开口:“是哪种在一起?想必你们玩得好,亲如兄弟,也是常有的……”
君怀琅却沉默地看向她。
接着,他站起身来,在君夫人面前跪了下去。
“儿子自知此举对不住父母养育之恩,但心意已定,实难更改。”他说。“请母亲责罚。”
他跪得半点没有留力气,膝盖磕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碰撞声。
君夫人没有说话。
片刻后,她低泣出声:“你怎么这般糊涂呢?”
君怀琅跪着没动。
君夫人擦了擦眼泪,可泪水反而越擦越多。她擦了几下,帕子都浸得湿漉漉的,干脆将帕子往腿上一放,接着说道:“且不提你们二人同为男子,日后如何成家,如何生子?世人又要如何看你们?但论广陵王殿下,他是什么身份的人,难道你不知道?他对你存了什么心思,你难道就清楚?何时他觉得无趣了、或想有子了,你又该如何是好?”
君怀琅没有抬头,声音平静,但语气却颇为笃定:“他不会。”
顿了顿,他接着道:“儿子也不会。”
君夫人发出了一阵低泣。
“他不是要当太子,要当皇上么?”到了此时,她也顾不得这些忌讳,直接便说出了口。“那你如何是好?去做他的妃嫔,进他的三宫六院?”
若是女子,即便进宫,得宠复失宠,只要小心谨慎,也可安稳度日,在宫中享受荣华富贵和众人朝拜。
可自家的孩子如何是好?君夫人深知人言可畏,即便忍得了一时,也绝不能忍一辈子。
更何况,若薛晏薄情,君怀琅同他在一起之后,又将如何?到了那时,他是皇帝,他做什么都不会错,可自家的孩子,就要落到女人堆里忍受白眼和磋磨了。
君夫人越想越心疼,哭得愈发厉害。
“你怎么这般糊涂?你喜欢上谁不好,你同谁在一起不好?即便是乡野女子,娘也不会不让她进门的!”
君怀琅却跪得纹丝未动,笃定地重复道:“母亲,他不会的。”
他也知道,如今满朝文武、甚至整个长安,都知道薛晏是即将要继承大统的人。
但他也知道,薛晏绝不会让他落入他母亲所说的那番境地。他自己也是个独立的、有底线的人,绝不会真做他母亲所猜测的那般的事。
听到这话,君夫人更来气了。
“你拿什么保证?薛晏若真有那心,他自己来说!”
君夫人气急心疼极,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仪了。
她虽出身名门,自小便是大家闺秀,但到了此时,看到固执地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她心下气得直着急。
那薛晏给自家孩子灌了什么迷魂汤,仗着自己孩子心善脾气好,便欺他至此!
此后即便他要做皇子,自己行君臣之礼朝拜时,都要私下狠狠翻几个白眼,才算解气。
第127章
清平帝现在能动的, 只有眼睛了。
薛晏坐在他床头,江皇后站在一旁。他们交流,只能由他们二人说, 清平帝眨眼。
方才, 他们束手无策,这还是薛晏想出来的办法。
“你若是同意, 就眨一下,不同意,就眨两下。”他说。“别弄错了。”
清平帝顿了顿,看来并不大喜欢这般被动的交流方式。
薛晏却很不耐烦。
“懂了没有?”他问道。
清平帝也确实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他勉强眨了一下眼。
“我先说好。”薛晏道。“无论让我干什么,别想让我坐皇位。我好不容易把我夫人追到手, 别吓跑了。”
清平帝瞪着他,狠狠地眨了两下眼。
薛晏冷声笑了一声。
“你不同意也没用。”他说。“这点做不到, 别的都没法谈。”
清平帝瞪着他,薛晏淡淡地同他回视。
“这事你要是答应不了,就别怪你百年祖宗基业没人管。”薛晏胳膊一抱,毫不避讳地说道。“反正见了列祖列宗,也是因为你轻信佞臣而起的。”
周遭人听到这大不敬的话, 大气都不敢出, 低眉垂眼,只想当自己不存在。
旁边的江皇后也不敢言语。
片刻后,清平帝咬牙切齿地眨了一下眼,死死瞪着薛晏。
薛晏哼笑了一声。
江皇后在旁侧看得颇为心惊。
即便如今清平帝口不能言、四肢僵劲,但仍旧是皇帝,是大雍至高权力的象征。
能这样对他不敬的,除了薛晏,也没别人了。
清平帝瞪着薛晏, 薛晏却无动于衷。片刻后,清平帝怒极,也泄了气,重重把眼一闭,只当眼不见为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