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品格(89)
怕不是又要作什么幺蛾子……
“诸位不必多礼,我也出身农家,没有那许多讲究。”他声音威而不严,却足够令人如沐春风,“大家也不必紧张,只是今年不同往日,湘州暴雨,梁州大水,所以略有些不同的安排,为让大家安心,才亲自来与大家讲明。”
什么狗屁安心,王七低着头在心里嘁了一声,不过是顺道来捞钱的吧。
虽说这位知州早有贤名,也有不少邻村的百姓,都喊他一声青天大老爷,但王七就是固执地认为,这天下的官儿都是一般地黑。
这位薛知州也最多就是黑的不那么明目张胆而已。
而接下来的七天,现实终于如同最冷漠的婆姨一般,狠狠地给了他两个大耳刮子……
为什么念书念得一把好的状元郎连下地刨坑都比他熟练……
“知州,活儿干得差不多了,您今儿再多住一晚吧,明儿乡里还说要给您摆大酒席呢。”王七抹了把汗道。
薛行简失笑,李四赶紧接上:“就是就是,您是我们的青天大老爷,咱们穷人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也就大家伙一起凑个份子,您可不能不来啊!”
个完蛋李四,敢抢他功劳!
“知州,小的可听说了,去年隔壁田家村请您,您可是去了,今年到我们,您可不能拒绝!”
他微笑:“我在这里,你们村里的人家家轮流来给我送饭,这片心意,我已经收到了。”
看看,哪怕他们都黑成泥猴了,知州也还是最俊俏的那个……
否则怎么能每天每顿来送饭的小姑娘都不一样呢……他可听他家那口子说了,每天为了抢这个送饭的名额,一群小姑娘都快打破头了……
然而薛行简仍然不为所动:“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州府里还积压了公文,我必须得走了,改日你们来城里,再由我尽地主之谊。”
明明只是普通的场面话,偏给他说得异常真切,几个汉子的豪气顿时涨上来。
王七带头:“行!”
“就这么定了!”
“知州可不能反悔!”
“当然。”
他侧头笑笑,举起手中的粗瓷碗,“今日便以水代酒,与诸位相约。”
“好!”
“敬知州!”
“敬知州!”
马车从王家沟的土路驶出,将身后半边红的天空遥遥甩开。
薛行简乏力地靠在车壁上。
茗生一边替他擦脸,一边道:“大人何不多留一日,搞得这么赶,身体也受不住啊。”
他动动手指,示意他不必多言,嘴上却实在没有力气开口。
多留一日便多一日变故的可能……
三年了……每一天他不敢停下来,怕稍一懈怠,便无法完成对她的承诺。
三年,他要用三年的时间重新调回中央……
这意味着这三年里,每一步都不能错,别人可以归为天灾的祸事,他必须未雨绸缪,将所有的变故都挡在计划之外。
而且,这不只是为了她,同样是为了他自己,是他入仕的初衷……
他半阖着眼,傍晚的风总算有了几分凉意,温柔地吹在脸上,就仿佛情人的掌心。
马车一颠一颠地前进着,呼吸也渐渐绵长。
“大人,大人。”
肩膀被人推了推,“大人?”
他捏着眉心睁开眼,“怎么?”
茗生叹了声:“大人,到家了。”
“嗯……”他低应一声,放下手。
车外的夜色已经完全黑了,站在门边的赵四一见他便迎了上来:“大人可算回来了。”
他眉心微皱:“怎么,京里出事了?”
赵四一噎,“怎么会……”
“那是夫人?!”
他蓦地停下,眼中精光四溢,所有疲态顿时一扫而空。
赵四嗫嚅:“夫人很好……”
“那你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赵四:我……
他却不再看他,径自撇下他往卧房走去。
三年了,他却到现在都无法释怀……
那时候,他抵达鄂州时,已是二月。
正月已经过去,一切都尘埃落定,立后的旨意与她受伤的传言几乎同时递到他眼前……
他拿着官中的邸报,指尖却开始忍不住颤抖,他了解她,那一伤,必定非同小可……
而这步棋,还是他劝她走的……
而在她真的走了这步棋的时候,他却不在她身边……
薛行简闭上眼,深浓地无力感再次席卷而来,头顶弦月当空,他站在屋檐下,而这三年,他们之间的往来便只剩下几封屈指可数的书信……
即便是他回京过年的那半个月,同处一城,也终究无法相见。
他推开门,等明早处理完公文,还要去跟几位养蚕大户见面,他……
薛行简脚步蓦地一顿,内室深处,似隐隐有烛火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