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品格(6)
明玉睁开眼睛,直接吩咐:“让马车在前面巷子停下,照旧回府——”又转向寒碧,“你随我进宫。”
“是。”
她重新闭上眼睛,敛去所有的情绪。
蔓延在鼻间的血腥味却仿佛仍未散去,他血肉模糊的背影又浮现在她脑海里。
铁鞭几乎劈开了他的后背,模糊的血肉黏在浸满了鲜血的碎布上。
她带来的侍从除去去请大夫的秦五,在把他背回寺院的厢房后,一半按住他的手脚,一半去撕他后背的衣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成盆的血水换了又换。
而她白着脸站在门边,望着他已经陷入昏迷的侧脸……却仍觉得腿软……
那一鞭,稍有不慎,便会要了他的命……
“你还好吗?”
脑海里蓦地响起他的声音,她猛地睁开眼,抬手便去抽压在枕下的书简。
“你还好吗?”
摊开的书页上却尽是他苍白的脸和温柔得怕吓到她的双眼。
“你还好吗?”
她眼底浮起怒意,身为大试在即的士子,他难道连爱惜自己都不会吗?
“怀瑾握瑜的怀瑾,是我的字。”
眼前又出现他那双异常认真的眼睛,她一把把书丢开,好像在躲什么洪水猛兽。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她,他们才第一次见面,不是吗?
她红着眼盯着不停跳动的车帘,却没有人给她回答。
忽地,马车停住。
“夫人,到了。”
萧启
长乐宫内,寒碧替明玉摘下披风。
“阿姐!”
明玉回头。
萧启从外殿奔进内室,直接挽住她的袖子:“怎么这个时候进宫了?”
明玉失笑,萧启接着道:“肯定还没用膳吧,我让他们在这里摆了,咱们一起吃吧!”
她眉眼展开,握住他拉着她袖子的手:“好。”
长乐宫的侧殿,苏信已经指挥着人摆好了膳食。
席上菜色丰富,也多是她日常爱吃的几样,她颔首微笑,看来他早知道她要入宫,一早便在等着她了。
她夹起一块槐花饼,微笑道:“我听杨师傅说,你最近的功课似乎都不怎么上心。”
他递到嘴边的筷子立时一顿,眼眸一垂,慢吞吞道:“姐,杨师傅上了年纪,教的也尽是些 陈词滥调。若是以此治国,只会越治越固步自封。”
说到后面,又悄悄抬眼朝她看了一眼。
明玉险些被他气笑:“就你理多。”
“食君俸担臣职嘛,否则郑冲安排他来讲学,莫非就凑个人数不成?”
她睨他一眼:“陛下慎言!”
他有些不服气的瘪了瘪嘴,而明玉眸色蓦地一深——她的弟弟已经十六岁了,还有四年便要大婚……
早就不再是那个揪着她的裙角躲在她身后的孩子了……
而大周的君主又岂能是个瞎子……她不该让他再这样自顾自的“摸象”了……
“……阿姐?”
明玉猛地回神,或许,她是该放手了……
她忽然笑了一下,笑得萧启一哆嗦,“那若是我让你自己选老师——选你想要的年轻老师,你能好好上课吗?”
他张了张嘴,“——当然!”
“好,那我也信你一次,”她认真的看着他,“这次春闱你便睁大了眼睛好好看看。”
就算要走的路还有很远,也要一个他能听得进去的人来带他走。
脑海间恍惚中又晃过那个人的身影,她轻轻咬了下筷子,萧启试探道:“阿姐的意思是——”
她骤然回神,却不动声色:“你觉得郭老太傅该定何谥号?”
他微一沉吟:“如郑大人所请文襄便好……文正,前朝先贤如魏征者才可得此类谥号,若仅因年长而追,天下士子岂不都改求长生之术?”
她颔首:“既然没有魏征之贤,春闱主考又怎么成了无人可担的职位?”
“因为他们都想要又不敢说,就只能转而给竞争对手泼脏水。”
她赞许地看他,“为官者要脸面,陛下也一样,所以以后不要这样明目张胆地逃课了。”
“……”
她将银著搁下,“今年不同往日,启儿你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再有四年便要大婚,而下一次 春闱却还要等五年。”
“阿姐……”
她对他笑了笑:“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一切的源头是为你,自然也要你来解决。”
萧启声音一细:“阿姐的意思——是要我做这主考官?”
她笑:“你害怕?”
“不是!”他脱口道,“我以为……”
她看懂了他未出口的话,却只笑着摸摸他的头,并不戳破:“礼部尚书我举荐郑冲,你觉得呢?”
“嗯,我跟阿姐想的一样。熬过了皇爷爷又熬过了父皇还在朝的,也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