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品格(11)
明玉若无其事般转身,“先生也是来抓药吗?”
“不是。”他面色平静,下一句却是:“夫人……是替人求药吗?”
他的眼睛格外明亮,仿若平静海面上的圆月,令她不由微微侧头,笑道:“怎么,先生也想要吗?”
“是有点。”
他答得认真,倒唬得明玉一愣,正对上他认真的眼睛,“怀瑾才疏识浅,不过也知道最重要的是心有灵犀,两情相悦。夫人人美心善,自然会心想事成。”
她不由失笑,“你知道我心里想什么?”
他微微一笑,向她作了一揖,“不敢,是祝愿夫人的朋友能两心互许,琴瑟和鸣。”
她看他一眼,却没有反驳:“那就借先生吉言。”
她转身,把药递给寒碧。
“夫人且慢,”他从身后叫住她,“书稿的事,怀瑾还不曾向夫人致谢。”
“书稿是我谢先生,”她微微侧头,“先生不必在意。”
“夫人的谢我已经承过了,一码归一码,书稿的事该我谢夫人。”
她闻言挑眉,他心里一动,掌心瞬间出了一层薄汗,但他还在坚持。
晴空之下,万里无云。
短暂的沉默后,她回过头抿唇笑了笑,这样坚持……倒有几分君子持之以恒的样子了……
鲜红的指甲划过光滑的木栏,她攀着侍女的手登上马车,“那就依先生。”
握在袖中的手微微松开,阳光蓦地照进眼中,他看着她隐没在车帘后的背影,微微笑道:“好。”
殿内落进日光,所有侍从垂首静立。
空气中沉香的味道薄而不淡,
“阿姐。”
一身青色常服的萧启从书案后抬头,月白襦裙的明玉在他对面坐下。
“三甲都点好了?”
“嗯,阿姐,你看看。”
她接过他递来的文卷,目光仿若不经意地停在头甲的名字上,萧启搓着手凑近,“郑冲也举荐他的文章,十九岁中举,却在江州那个小地方做了五年的教谕,可见沉稳,堪为相才。”
她瞥他一眼,“那陛下打算授他什么官职?”
“授左谏议如何?”
她侧头看他,那闪闪发光的眼睛里,尽是对江山前程的雄心壮志。她低头一笑:“破格授五品,陛下要他做孤臣?
“嗯……”她眉头一皱,似有几分苦恼,“孤臣不可为相,或许启儿是有别的想法?”
萧启面色一顿,眼底的火焰顿时熄了一半,片刻后,他垂头道:“那……授左拾遗?”
“你不是很欣赏他?”明玉笑着挨近他,“让他兼天子侍读,用他的沉稳来熏陶熏陶你,嗯?”
“阿姐,”他抬眼看她,“我是不是太冒进了?”
她微笑:“前朝皇帝创科举之制,是为何?”
“削弱世家,以强帝权。”
她笑着点头:“那这样的人才,世家同样想要笼络。他既出身寒门,骤然担你这么大的封赏,不知要多多少陷害,搞不好最后连他也要怨你,到时候你煮熟的鸭子就要飞到世家的盘子里了。”
“那……”
“太宗曾言‘天下英雄竞入吾榖中矣’,你是天子,天下士林都是你的门生,笼住了他们的人还要笼住他们的心。读书人的心……”她的眼神陡然莫测了几分,“便如闺阁女儿一般,远而生怨,近则不逊。
“适当表扬优秀的姑娘可以激励后面的人,但过分的嘉奖却会令整个士林对你生怨。”
少年皇帝点点头,半晌后,他以朱笔重新将前三甲的名字圈住,“分入门下中书尚书三省,兼天子侍读,赐——”朱红的墨迹落在头甲的名字上,他抬头看向明玉,“——宫中行走。”
她的眼神仿若漫不经心的从“薛行简”三个字上划过,唇角在茶杯后不经意的勾起。
一声低低的“嗯”状若无意地溢出喉间,瞬间消散在身后袅袅香烟中。
日过午时,公主府的车驾从东华门驶出皇城,哒哒的马蹄声迟缓的节奏直有几分催人入眠。
明玉阖眼靠在软枕上,偶而的凉风趁着车帘的缝隙吹在脸上。
寒碧轻声道:“既然陛下与殿下心意相通,都属意这位薛先生,殿下便多青睐薛先生几分,想来陛下也不会介怀的。”
“你不明白,”她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在桌面上,“放榜前一天召我入宫,是做给外面看也是试探。那张名单上的任何人,只要跟公主府跟我……牵扯不清,启儿对我的戒备都只会更深……他的前程也会因我而搁浅。”
“可……”
“新科状元,以后都不要再提了。”
“……是。”
“他会是启儿最好的臂助,或许……还会是大周未来的相国……” 她单手托腮望着跃动的车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