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信步走到偏殿后,便见慕淮繁复的重制冕衣稍被雨水洇湿。
他俊容稍沉,如玉淬般敛净分明的脸上,也沁了些细密的雨珠。
慕淮未察觉出容晞已然至此,仍站在泛着嫋嫋香烟的熏炉旁,烘烤着衣物。
容晞已走在他身侧,从盈袖中拿了块软帕,准备为男人拭着额上的雨渍。
她踮着脚,因着腹部太隆,做这事很是费力吃劲。
见女人正抬眼关切地看着他,动作小心又温柔,慕淮心中蓦地一软。
他反握住她柔软纤美的手,将帕子夺至了手中。
自己随意地擦拭了下面容,便扶着体己娇柔的小良娣走至了罗汉床处。
容晞艰难地抚着腰侧,小心地坐定后,想起昨日宫人都在传的一件事。
宫人言,这积雨连绵不绝,又因皇家陵墓久不经翻修,妼贞皇后的陵墓竟是因着雨水的侵蚀,塌陷了。
庄帝听后,命了礼部之人将先皇后的棺木从塌方中移出,暂放在其余太妃的陵寝处。
想着等这无休的阴雨天气过去后,再命人将先皇后的陵寝好好修葺。
说来妼贞皇后是死后才被追封为后的,生前只是个贵妃。
成帝在世时是有皇后的,与成帝合葬在一处的是他只敬不爱的发妻,却不是他最心爱的妼贞皇后。
宫女呈上了驱寒的热茶,慕淮神色淡淡地饮了一口。
容晞想来想去,都觉这事属实蹊跷。
怎么好端端的,妼贞皇后的陵墓又出了岔子?
只是这次出问题,皇家对现任礼部太常寺卿的处置却很轻。
毕竟是天爷要降雨,这番可算做是意外。
慕淮将茶盏放回小案上,边端详着女人多思的神情,边低声问道:“你近日胃口总是不佳,明明到了这月份,应该还能再胖些的。”
说罢,便伸手掐了下女人柔软的脸蛋。
却觉今日摸上去,这手感还不如从前好。
容晞抚着被慕淮捏了的那处,却见慕淮眉眼凛了几分。
他语气却是稍带着无奈,又问:“该拿你怎么办呢,这宫里的吃食竟是都不合你胃口。”
容晞将手移至了圆滚滚的肚子,她眼眉微垂着。
慕淮瞧不清她的神色,亦低了低头,探寻似地想看她的眼睛。
容晞这时方道:“其实妾身一直都想吃那日在尹将军府上,夫人从樊楼叫的那两道甘草凉羹,和姜橘皮汤。”
慕淮听罢不禁莞尔。
娇气的女人就是会喜欢这些甜腻的吃食。
便道:“为何早不同孤讲?这便唤人到蜜煎局给你做。”
慕淮刚要抬声唤下人跑腿,容晞这时又道:“夫君,宫里的吃食虽然都是最精致、最好的,却没有民间有风味…妾身念的,就是樊楼的那口味…宫里做不出来的。妾身想让丹香出宫去买,您能给她块令牌吗?”
容晞的声音虽不大,但殿中的下人却都能清晰听闻。
却觉这容良娣提的要求,本不过分。
但太子既是已经说了,要让蜜煎局的人做糖水。
他性情强势,口吻一贯不容人置喙,这事已是板上钉钉。
可容良娣竟是为了几口中意的吃食,驳了太子的命令,要让丹香出宫去买。
下人们心绪微动,生怕太子动怒,会训斥良娣。
可谁知太子仅是淡淡道:“宫外的吃食都不干净,孤只惯你这一次。一会儿想好还想吃什么,给丹香些银钱,让她把方子都一并买下,以后都在东宫小厨房做。”
说罢,又捏了捏良娣的鼻子,语气虽故作微沉,可分明又透着纵容,道:“真是个馋鬼。”
容晞寻了个借口,细声道:“不是妾身馋,是肚子里的宝宝想吃。”
见女人浅棕的盈盈美目中,竟是透着些许的狡黠。
像只小狐狸似的。
慕淮摇首,低沉的嗓音透着无奈,又道:“愈发牙尖嘴利,真是将你惯得没边了。”
话虽这么说,却与她鼻尖抵着鼻尖,轻轻地蹭了蹭。
没想到宠惯女人,竟能让他的心情变得甚好。
慕淮终于有些理解,那些烽火戏诸侯为搏红颜一笑的君主,都存了什么样的心态。
祸水的存在,本就是让男人丧理智的。
一旁立侍的宫人听着太子与良娣的对话,也顿生,在看暴君和祸国红颜的感觉。
但眼前的东宫太子性情虽暴戾,却是个勤政严明的好储君。
容良娣的长相虽过于媚人,在外名声也是恃宠生骄的。
但这几月的相处,他们也清楚,容良娣善待下人,亦尽心帮太子操持着东宫琐事,能力出众,又温柔体恤。
绝不是真正的祸君美人。
丹香得了慕淮手中的令牌后,在次日雨势稍歇后,便于清晨宫门开锁时,出了宣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