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时也极关注她,但今日这种专注又格外不同。
出去走了一趟,寒风扑面,穆寒的心绪平复了不少。
也能开始冷静思考了。
他再三告诉自己这是误会,他太敏感了,由于他深藏的隐蔽的心思,导致他过度解读她一个随意的小动作。
她待自己亲厚亲近,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主子于他天高地厚之恩,他怎可用这种可耻的想法去揣度她?
他只是一个羯奴。
这个念头一闪过后,穆寒瞬间一醒。
理智顷刻压过那一丝怀疑。
现实就如同寒夜冰河,从有些骚动的旷原无声流淌而过,带走一切喧闹和温度,只留下无边静寂和淡淡的苦涩。
他这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穆寒闭了闭目,再睁开,人感觉彻底清醒了,也能重新直视韩菀了。
韩菀心里翻个白眼。
她不知他想了什么,但这家伙自我调解还挺厉害的嘛?
不过韩菀没生气,她反挺心疼穆寒的。
将冯信上禀的事一一记录下来,能回答的马上回答了,不能的先留下,她再斟酌一下。
韩渠冯信二人便告退。
“穆寒?”
韩菀站起身:“你怎么了?”
“今儿怎不吭声,不舒服吗?”
她抬眼看他,两人面对面站着,一双点漆明眸目含关切,穆寒轻声说:“卑职无事。”
他俯身:“谢主子关怀。”
韩菀不乐意了,扶起他,“快起来,不是说了不许多礼的么?”她嗔道:“你这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不成?”
“卑职不敢。”
韩菀细细看他,过分深邃阳刚的五官如同山棱岩角,不管经过多少风雨侵袭都依旧峥嵘坚毅,一双浅褐的眼眸,始终沉静坚韧。
她声音变得轻柔:“穆寒,冯信说的我有些明白,你和我说说好吗?”
她纤手向下,轻轻拉着穆寒的手,绕回另一边的座位去。
动作轻柔,距离很近,到位置她就轻轻松开手,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她愿意更温柔地对待他。
“这处我不大懂,河水不是改道了吗?为何码头还没撤?”
她的手柔软,轻轻拽他力道又轻又柔,一触及收,声音柔和婉转,温情脉脉。
阳光从半敞的槛窗撒进来,映在她的身后,她半身沐浴的金色的阳光中,如同神女一般。
穆寒的心在战栗。
他感到到了她动作间的怜惜和珍重。
好不容易重新建起的墙垣顷刻塌陷,他握紧双拳,身躯和心脏在一起颤栗。
不,不可能,不会的。
他不能误会,他只是一个羯奴!
穆寒不敢置信,他与真实答案之间其实只相隔一层薄薄的堤围,轻轻一戳,就能戳破,可他根本不敢碰触。
思潮汹涌,在即将冲破堤坝的前夕,廊道急促脚步声起,有消息传回来了。
穆寒霍站起:“卑职去拿!”
韩菀没有阻他,只任他匆匆疾步而出。
他只是一个羯奴,卑贱如泥,怎敢这般揣度他的主子?她是君府贵女,文王嫡脉,哪怕君府三世而斩,她也配得起杨于淳绰绰有余。
如此过了四五次,穆寒才勉强镇定下来。他快步迎着廊道往外,阿亚手执密报肃然疾步而来,两人碰头,穆寒伸手接过。
一看,他神色登时一肃:“怎会如此?!”
……
局势有变,急转直下。
栗竺得了李翳回信,当即直奔高垣君府。
才进一刻,里头传来大笑声,黄胜立马让厨下准备,他要和栗竺痛饮三百杯。
上表一事戛然而止。
眼线见势不好,火速将消息传出。
方才丝丝温柔缱绻的氛围瞬间中止,韩菀霍地站起:“怎会如此?!”
她一把将信帛掷下,“杨夫人呢?杨夫人可有消息送来?”
暂没有。
这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韩菀一面遣人去高垣君府问杨夫人,一面让冯信请教赴宴的黄胜心腹,这些人之前都打点过。
当夜,有消息传回。
栗竺签下盟书,待他得到栾岭丹砂矿之后,矿脉五成归于黄胜。
不是年利。
是直接把矿脉分出去一半,包括匠人,以及已有的矿井设备。
黄胜大喜过望,五成矿山直接压过剩余丹方,反正他也有了,手上这张他并不打算归还。
庞大的矿山面前,口头承诺不堪一击。
小杨氏剔了剔指甲,冷笑:“黄胜更重利,除非有更大的利益,否则不可能打动他。”
韩菀面沉如水。
矿脉不是栗竺的,他能忍痛割让一半,以求给予韩氏沉重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