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郇王道不至于此,把这事给揭过去了。
但此事一出即如滚水下油锅,矛盾瞬间升级。杨膺动真格了,一次不行,还有会有第两次第三次,他权柄在握乃朝之重臣,韩氏如何能与之争锋?
附庸和想趁火打劫者闻风而动,一下子情况急转,已沉至谷底。
这时候,韩菀接到太子丹的信,火候已到。
和她忖度的一样。
韩菀长长吐了一口气,提笔蘸墨,亲笔写了一封帖子,递出后随即站起,“备车,我们去太师府。”
她更衣梳洗,对着铜镜端详片刻,镜中人脸色苍白目泛红丝,眼下青痕不浅。
这段时间,韩氏承受的压力都是真的,她绷紧心弦引导局势,疲惫也是真的。
穆寒取下木桁上的银鼠皮斗篷,给她披上,她也垫脚给他理了理衣领子。
二人凝视彼此片刻,韩菀说:“走吧。”
一转身,银黑色披风扬起一个猎猎弧度,韩菀步伐很快,整个计划能不能成功,韩氏有没有机会保住,就看最后这一环了。
……
北风凛冽,卷着枝头最后几片黄叶和枯枝呼啸而下,噼里咯吱声零散不绝,很快被吹散。
又一年冬至。
辎车轧过青石板大道,直奔内城中心而去。
太师府位于王宫不远,门庭高阔又古朴威仪,巍峨肃穆车马络绎,韩菀撩帘望了一眼,随即放下。
这是她继张允太子丹后的第三次登门求机了,很凝重很紧绷不错,当好歹有了经验,她比前两次镇定了不少。
得到太师公羊夷接见后,她发挥得十分好,愤慨又渴求,破釜沉舟,带着孤注一掷的那种决然,说到恨时,声泪俱下,她咬着牙:“哪怕韩氏就此轰塌,也断不可落入此等奸贼之手!!”
“韩氏起于郇,也当效于郇!韩菀愿携韩氏,为太师及王上效犬马之劳!!”
咬碎银牙,铿锵有力。
太师公羊夷站起身,捋了捋斑白的长须:“那韩家主此意,是欲投于老夫,效忠于王上?”
“是!请太师成全!!”
公羊夷来回踱了几步,回头看一眼面上犹有泪痕的韩菀,年轻少女毅然果决,带着一种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的孤绝之意。
他沉吟半晌,最后对韩菀道:“你且回去,待老夫斟酌两日。”
韩菀心里明白,这所谓的斟酌,即是上奏郇王。
她带些紧张也带些希冀,但稳住了:“是,元娘静候太师佳音。”
她说了几句感激表忠的话,然后告退,退出前厅,她垂下眼睫,在仆役引导下离去。
……
韩菀猜得没错,次日下朝,公羊夷就往后方求见郇王去了。
北风猎猎,郇王宫外宫的太池中,绿水依旧碧波荡漾,引了汤泉的活水中,鱼儿灵活摆尾,争相往投下鱼食的位置飞快游来。
太池九曲桥上,郇王紫金冠束发,一身玄色滚边王袍,他没披斗篷,戴着白玉扳指的的右手从篓里抓起一把鱼食,随手洒进池中,垂目看鱼儿竞相争抢。
“你说,韩氏欲投太师府,欲投寡人?”
郇王四旬年纪,体格高大颀长,浓眉长目,鹰钩鼻,视人如鹰视狼顾,王威赫赫,极其摄人。
他此刻挑了挑眉,语气姿态甚是随意。
公羊夷拱手禀道:“是。”
“老臣听那韩元娘言下之意,准确说,应是通过老臣门下,投于王上之麾下。”
郇王不置可否。
他没说话,公羊夷等了一会,又道:“王上,老臣以为,若能这般,也无甚不好。”
太子丹选中公羊夷,不是没有原因的。
臣从其主,上行下效,郇王手底下的心腹重臣,大多都是和他一样的鹰派。
当然,也有例外的。这郇王的心腹股肱中例外的,头两个,一个是杨于淳,另一个吧,则是这公羊夷了。
其实从一开始,对于韩氏,公羊夷就不大赞同郇王强取豪夺。
他旧年给郇王授课,就多讲述刚柔并济,还曾特地找过儒家学说授予郇王,希望能中和一下,只可惜没啥成效,郇王肖父,性格能力手腕较先王还要青出于蓝。
此刻见郇王不置可否,他便劝了:“若能不强取,岂不更妙哉?即便有那孙氏栗竺和杨膺,长久下来,终还是会露痕迹的。”
这不是慎不慎密的问题,哪怕表面有杨膺栗竺,但不动真格还行的,一旦天下大动,韩氏所出终归会入郇国国库,各国不缺精明人,长久以往,怕还是难免包不住。
与其一身骚,现在有更好的法子,岂不妙哉?
公羊夷苦口婆心劝了一番,见郇王还是没言语,他想了想:“王上,不妨把人诏来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