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铮淙淙,琴声清越,流水行云。
是韩菀。
曦光初露的清晨,她梳洗过后,余光望见寝室尽头的琴案,捧琴而出,焚香净手,跪坐在廊榭前的敞台上弹奏起梧桐古琴。
曲调大气昂扬,琴声优美流畅,轻快激昂盘旋向上,正是她曾经给他唱过的那曲《东问》。
她击缶高歌,他拔剑而舞,酒意微醺之际,她捧着他的脸告诉他,渔舟唱晚,划船采菱,楚地的云梦大泽,鲁国的神山,燕国的长堑,她未来的计划里,都有他。
控制不住,眸中泛起湿意,穆寒花费所有的自制力,才控制住了自己的双足。
他仰起头,许久,才将泪意湮回目中。
……
很久,直至袅袅琴音散尽。
“穆寒,怎这么久啊?”
门“啪”一声,被人推开了,是阿亚,阿亚眨了眨眼睛,穆寒双目有一点可疑的红影。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方才主子弹琴。
他们来主子身边这么久,韩菀就没弹过琴,原因无他,没这个时间和心情。
可今天,忽然就有了。
阿亚感觉有点不妙。
他是知道韩菀和穆寒之间的纠缠的,早段之间见平静了,他还暗暗松了口气,真不是他不看好兄弟的感情,而是两者身份实有如天堑。
顿了顿,阿亚最后说了一句:“你要想清楚。”
开弓没有回头箭。
做什么决定之前,千万千万记得要先想清楚啊。
穆寒抬眼,就在阿亚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低声说:“我知道。”
阿亚松了口气,知道就好。
好了,不说这个了,“咱们快些准备吧,主子要出门了。”
还有,明日就回城了,很是事情要准备。
总号那边后日设宴,章程还得先送回去,好让府里准备,这事儿穆寒拿主意的。
忙起来吧,让头脑和情绪先冷静下来再说。
……
确实很忙。
不但是穆寒,韩菀也忙得很。
为了韩琮,把回都的时间延后了一日,事情都压在一起变得很紧凑。
带着韩琮在近山处打了一回猎,还野炊了一把,日暮尽兴而归,接着就是连夜收拾行装,翌日一大清早启程回郇都。
将山麓郊野抛在身后,重新回到熙攘繁华的郇都城。休整一夜,翌日,韩菀在府中大宴席总号上下及郇都各分号的大小管事们,以及韩渠。
前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如今事情结束,很该宴酬一番。
同时也是韩渠的送别宴。
韩渠闻讯韩菀出事,连夜快马刚至郇都,后韩菀平安回归,又出了襄平侯府的事,他就一直留在总号帮忙。
如今诸事毕,他要回去了。
韩菀举杯:“此去又多时不见,切记好生保重,我们来日再见。”
韩渠也人至中年,得开始注意不能太操劳了。
韩渠笑着举杯,“谢主子记挂!”
二人一饮而尽。
接着他一拍身边的青年,笑道:“你留在主子身边,务必要尽心辅助,不得有误,可知晓了?”
这是韩渠的长子韩充,能干可靠,由于韩仲丘和韩晔的事情,韩菀手底下一时人手见短,韩渠便提议将他这儿子调回来,韩菀欣然应允。
韩充也快三旬的人,还在父亲拍孩子般拍脑门,有点不好意思,忙避开了,给韩菀敬酒,“谢主子,充必牢记。”
韩菀微笑叫起,与他对饮一杯。
接着就是陈孟允等人轮流敬韩渠,作为主角,韩渠最后被灌得酩酊大醉。
人醉了,有些情绪就压不住,他最后痛哭了一场,痛骂襄平侯府狼子野心不干人事,又痛哭他的老主人,最后抹泪庆幸,幸好都过去了。
众人心有戚戚然,是啊,前段时间的惊涛骇浪,如今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幸好都过去了。
韩充忙替父亲请罪,他爹失态了。
韩菀笑笑:“无事,快些扶他回去罢。”
她命穆寒取了披风,给韩渠披上,又替她将人扶回客院去。
这些都是一心为了韩氏的人,她知道。
“好了,你们尽兴,不必顾忌我。”
韩菀酒量一般,微笑说了几句,就退下休息了,让底下人自行尽兴,以免拘谨。
当夜酒宴闹得很晚,大家基本都大醉而归。黯然过后,重新振作,俱狠狠醉上了一场。
韩菀吩咐府卫和仆妇守着,客院都准备好了,热水膳食解酒汤,还有医士守着,将人好生安置下去。
人声渐散,一轮弯月高悬,月色皎洁,星光如银。
……
所有人都以为襄平侯府一事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