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养猫手札+番外(15)
他疼得不想弄藿羹或米食了。
待热腾腾的肉汤分完大碗和小碗,虞玓在大碗里撒上佐料,一并端到了正堂里的桌子上。
凉风习习的茅草屋内,空无一猫。
小郎君等了等,低眉看着平静无痕的肉汤,瘦削的身影看起来佝偻了一瞬,又好似晃眼了般坐得板正。他慢慢地舀起汤,一勺一勺地吃完了。
吃完后,虞玓收拾了碗筷。
留着小碗没动。
却也没再留神去看。
虞玓大腿上的擦伤还没查看,他进了居室里搜了搜,在放着衣服的大箱子里寻到一个方正的匣子,里面放着老刘准备得满满当当的各种寻常药膏,甚至其上都贴着膏药的名字,至少光看两眼能知道哪些能用。
虞玓默默感激了下老刘的细心,然后打了盆水,顺便撕下了两块不用的布料作布条,这才开始费劲地脱裤子。
擦伤和粗糙麻料有些黏合,虞玓撕下来的时候,连带着皮肉都撕下来好大一块,疼得他忍不住抽了一下,脸色却丝毫没有改变,只眼角有点发红。
他闷闷地吸了吸鼻子,埋头看着伤势的情况。
两腿的内侧极为惨烈,粉嫩的皮肉渗着血水,把虞玓做垫的衣服都染红了。小郎君咬着手帕,忍着剧痛舀清水擦洗伤处,疼得浑身抽抽了也没有停下,待确定再没有脏污的残留,虞玓才上了药,把事先剪好的干净布条缠在两条大腿上,确保伤处不会再和粗麻接触。
忙完这一通后,虞玓后背都浸满虚汗,如同死去活来一趟。
他松了松牙,沾了血的手帕跌落变成血水的水盆里,溅落的水花打湿了几点地板,虞玓却没能去擦了。他挪了挪,勉强从椅子站起身来,把自己挪到床上。
小郎君平躺着,连被子也没力气盖上。
他的手指动了动,许是嫌弃外头日头太亮,虞玓勉力抬手,手掌盖住了眼。
第8章
“喵呜!”
低沉急促的叫声把虞玓从迷糊中叫醒。
小郎君扭头看去,巨大的猫焦躁阴郁地蹲坐在床铺下,粗壮蓬松的大尾巴拍打着地板,硬生生有种晃动的错觉,连带着那水盆里的红都荡漾了几分。
那一大团阴影莫名散发着闷闷不乐的气息,大猫喉咙里凶残地低吼了声,继而猛地拱起了猫腰,两只同样黑漆漆的猫爪搭在了床沿。
清清朗朗出去的小郎君,回来成了个受伤昏睡的小伤患。
巨大的猫咪尖尖的猫耳朵抖了抖。
虞玓睡前的小郁闷消散,翻了个身,尽管疼痛却是让他皱了皱眉,“你没走?”
那般大的、凶巴巴的大黑猫,爪子偏生是粉嫩可爱的红色。
“喵。”
这声猫叫轻柔了些,听起来就像是个漫不经心的安抚。
虞玓抬手摸了摸翘起卷着的大尾巴。
笑着:“我总算摸到你的尾巴。”真软。
哼。
大猫饼努力地把四肢蜷缩在肚肚下,大尾巴状似不经意间扫过了虞玓的手掌,就像一个不太温柔的嘉奖了。这只不请自来的巨猫总是这样阴郁低沉,看着就是脾气不好的凶残暴躁,可不论是皮毛还是模样都极为雍容华贵,就好似只有富贵人家才能养得出来这种气派。
“阿娘说,世有地位高低,人却无贵贱之分,庶民是人,权贵是人,乞儿亦是人。既如此,缘何世人以乞儿为卑贱,为浮萍,其生死如虫蚁般轻忽。”虞玓喃喃自语,“又或者,卑贱者无从生存,只当自寻死路?”
他说:“是其人不配?还是为官者不配?”
不管虞玓本身是否喜欢走孝廉科举的路,可不愿是一回事,被人强迫着不能走又是另一回事。
如何县令这般为了一己的想法,强行做出的某些做法,虞玓很不欢喜。把乞儿浪荡子当做蝼蚁弃之如履,虞玓更不欢喜。
既不欢喜,那便去做些能欢喜的事情。
小郎君想,县学,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他慢慢合上了眼。
逼仄阴暗的床头里,那只如小山般的暴躁巨团散发着阴郁的气息。
虞玓可知他方才说出的字字句句都是惊涛骇浪?他可知道这样的念头极为危险?
还是个孩子。
年满十五的太子这般想着。
巨型猫柔顺光滑的毛发透露着雍容,嘴唇擦过獠牙,幽绿猫瞳泛着血色般的渗人反光……只想起了小孩刚才那睡眼惺忪看到猫时闪过的惊喜与难过,想起外面留着的那小碗肉汤,想着这满地狼藉的地板。
以及眼前闪过的红梅。
大团阴影低头看着毛绒绒的肉垫。
呵,他现在是只猫。
李承乾终究收起泄露分毫的杀意。
猫瞳里洋溢着的血腥杀意犹如蛰伏的巨兽,在不甘不愿的束缚中碾碎在渗人的幽绿中,他就好似一只真正的猫那般啪叽倒下来,柔软顺滑的腹部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小郎君紧闭的眼前,甚至能感觉到那团软啵啵的毛发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