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扬州逗留了几日,沿着运河北上。
因为傅云章不用考会试,他们不急着去京师,一路一边走一边玩。
傅云英跟着傅云章游览了各地风景名胜,只要船靠岸,他们就下船游访当地坊市,在船上时就将游历见闻的书稿整理出来寄回湖广,由书坊刊印售卖。以前绘制的图志是根据前人的书画的线路,不能出版,现在正好趁着北上,她和傅云章一起记下沿途的路线和驿站以及风土人情,一共写了四十篇,装订成册,一并交由官府看样,等官府下达许可,就能刻板书。
到通州府时,船还未进港口,傅云章让傅云英穿上斗篷,还拿了只紫铜暖炉给她,“落雪了。”
彤云密布,大雪纷飞,岸边早已是一片银装素裹。岸上的人都穿着厚厚的冬装,戴毡帽,双手揣在袖子里,行色匆匆。
袁三从未看过北方的雪,兴奋不已,下了船,在岸边跑了起来,啪嗒一声俯趴在雪地里,在积雪上留下一个大字形印子,“北方的雪真大啊!”
雪里夹杂着雪籽,密密麻麻的,和南方那种轻柔不一样。
他火气壮,不怕冷,尽情在雪地里撒欢。
傅云英没敢冒雪下船。以前在甘州时她身体不好,到温暖湿润的湖广将养了几年后,这几年都没怎么生病,结果快到通州时竟然病倒了。
傅云章为此忧心忡忡,加快行程,想早点赶到京师请名医为她诊治。他是生过病的人,见不得她也生病。
张道长说过,她以前生过一场大病,料想以后不会再犯旧疾,不过事有万一。
傅云英有点措手不及,她还以为自己这些年坚持锻炼,已经变得身强体壮了。她一巴掌能把一只装满咸鸭蛋的大坛子推倒,傅四老爷的力气都没她的大。
不知是彻底放下心事的缘故,亦或是一路游历让她眼界开阔,总之她虽然病着,但心情畅快,从未有过的放松,还有心思和傅云章开玩笑,“张道长说要送我几丸丹药,我没收,早知道应该带着的,他说那几丸药能治百病。”
傅云章双眉轻皱,抬手在她头顶上轻轻敲了一记,没说话。
因为临时改变行程,傅云启那边还不知道他们已经到了,下船的时候没人来接。
一行人先找了家客店避雪。
客店里烧了火盆,里面挤挤攘攘,都是刚下船的旅客,大家操着各自的乡音攀谈,天南海北的人都有。
人太多,雅间已经满了,傅云章让傅云英在大堂角落里坐着休息,抓了顶大毡帽扣在她头上,看她昏昏欲睡,嘱咐袁三好生照料,带着莲壳去雇车马轿子。
……
下了船,霍明锦沿着石阶拾级而上,风雪漫天,他接过随从递来的斗篷披在肩上,低着头步入大雪中。
锦靴踏过新雪覆旧雪的积雪,吱嘎响。
身后乔恒山亦步亦趋跟着他,小声道:“二爷,沈家女入宫的事有变故,宫里传出消息,沈首辅并不是想让沈家女当皇后,而是冲着太子去的。继后的人选已经出来了,只是一个出身平平的千户之女。沈家女为太子妃,另外两名秀女为妃,十名秀女为藩王妃。”
人人都以为沈家女入宫是为了当继后,没想到沈介溪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往皇帝身边塞女人,沈家人看上的是太子妃的名头。
霍明锦嘴角轻轻一扯。
沈家也急了,知道沈介溪一死,沈家那几个作恶多端的公子必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另辟蹊径,试图讨好太子。
这不是等于告诉皇上他们沈家不仅要把持朝堂,还想控制皇朝继承人吗?
当然,也可以说是沈介溪主动示弱,想和皇上缓和关系。
“不必理会。”他吩咐了一句。
乔恒山应喏。
更多等候的人迎上前,随从把马牵了过来。
霍明锦蹬鞍上马,扯紧缰绳,漫不经心扫一眼码头的方向,忽然停了下来。
乔恒山忙问:“二爷有什么吩咐?”
霍明锦凝望着雪中一行往客店走去的旅客,一言不发,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乔恒山知道他的脾气,没敢吱声打扰他,眼神示意周围想要问什么的随从都退下去。
几十人就这么垂手站在大雪中等候,北风刮在脸上生疼。
直等到肩头落满积雪,手脚冻得麻木,乔恒山终于听到霍明锦说了一句话,“长高了。”
乔恒山听得一头雾水。
……
傅云英在船上吃了止咳嗽的药,药性上来,神思倦怠,靠着墙打瞌睡。
迷迷糊糊中,忽然听到争吵声。
两家下船的旅客为一个火盆吵了起来,一言不合扭打在一处,碰翻正燃着的火盆,烧得正旺的火炭滚落一地。